王圻(1530—1615),字元翰,号洪洲。明嘉靖四十四年(1565)进士。官历知县、御史、知州、布政使参议等。年未艾,即辞官还家,著述至老,是晚明时期史学家、藏书家。


王简 张芑 《王圻像卷》

少年秀才

明嘉靖庚寅年(1530)正月二十一日,王圻出生于上海县高昌乡三十保十图一户“素封”人家(今江桥五四村大宅里)。其父王熠,号怡朴,是松江府医学正科;母马氏。

王圻初名“堰”,字公石,某学政为他改名圻,更字元翰、号洪洲。王圻自幼颖敏,四岁即开始句读,七岁读《戴氏礼》(即《大戴礼记》)。十岁即裹粮走百里入郡中(松江府)拜盛如川为师。十四岁举秀才,十六岁即为廪膳生。

少年王圻埋头苦学,凡《性理大全》《紫阳纲目》等一些经生学士白首未读之书,“公皆淹贯”,所以王圻每次考试总能拔得头筹。尽管勤奋苦读,但他仍在诸生这个身份上困顿了二十余年,直至明嘉靖甲子(1564)举于乡,翌年乙丑成进士,释褐清江令,开启了他二十一年的仕宦生涯。

仁政惠民

在王圻的仕宦生涯中,先后担任知县、御史、知府、府同知、按察副使、督学使等,其间八次调动职务,辗转九地。然而,不变的是王圻每履职一地,都一致受人称颂。

如初到清江县(今属江西宜春),即实施“度田”,厘清了富豪与庶民的实际田亩数,依法纳税,豪猾不敢欺瞒,大大减轻了农民们的负担。当王圻被调走至万安(今属江西吉安市)时,清江民众追至地界处,高呼:“还我父母!”无奈,众人归去,为其造生祠,家家户户都拜祭他,表达感激与崇敬之情。

之后,王圻在万安、曹县、开州等地推行“度田”和“一条鞭法”,纾解民困,使地方恢复生机,均被百姓视为“父母”,无不造祠纪念他。特别是有一次,王圻从开州府调往青州府任同知,开州之民挽留不得,则聚众数百人,直走京师,找到时任吏部尚书的王国光。为留住王圻,为首数人甚至引刀自刎,曰:“夺我父母何用生!”旁人急忙阻止,已“血殷堂皇”。“何开州守感人如此?”这也让一代名臣王国光惊羡不已。(见何尔复《明故朝列大夫陕西布政使司右参议洪洲王公暨配诰封宜人陈氏行状》)

峻峭直言

明隆庆二年(1568)九月,王圻因政绩“治行高等”擢升为云南道监察御史。在职期间,他不避权贵,直戳弊政,最著名的有“疏中官孟冲之不法,犟昶之罪状”,要求皇帝治罪身边的大太监,还有揭露边臣杀人冒功,弹劾总兵马芳罔操国法等。难怪其顶头上司、时任左都御史兼文渊阁大学士的赵贞吉感慨:“衙门中有一王御史,方才成个都察院。”

王圻敢于直言,当时首辅张居正与赵贞吉交恶,让人唆使王圻劾疏赵贞吉,王圻拒绝说:“内江(赵贞吉是四川内江人)当世贤者,吾不能曲意为媚人事!”此话一出,让张居正恨得牙痒痒。时任文渊阁大学士的高拱与前内阁首辅徐阶有怨,高拱是王圻的座师(主考官),希望王圻能弹劾徐阶。王圻认为徐阶是乡贤先达,于是劝高拱“广德意、弃前恶”,让高拱内心忌恨上了他。

得罪了两位权臣,王圻的仕途再没有上升的空间。被贬福建时,王圻用兵一举平定当地巨寇张文钦、陈文岱,立下大功。按照惯例,有功者将得到晋升,然而由于高拱在朝掌权,“仅有白金之赏”,并“以原职谪判邛州”。

是金子总要发光的。张居正迫于舆情,提拔王圻为湖广布政使司督学使。然而,仕途屡踬的状况刚有所转机,张居正的倒台,让王圻又被认为是“张居正的人”而不予提拔。直到三年后的明万历十三年(1585),才接到了陕西布政使司参议的调令。有人气愤地说:“公未尝一日濡进也,何此假此挤公!”(见张恒《明故参议洪洲王公暨元配陈宜人行状》)

推恩乡亲

许是对官场诡谲变幻、尔虞我诈的政治生态深为厌恶,王圻未去陕西布政使司右参议上任,选择致仕还乡。

王圻村居三年,带领村民建设家乡,“濬河以备蓄池”“且请散官甲以代本图徭役,同图之民安耕凿者五十余年。”此外,他还发动村民广植梅花。清末维新派人物王韬在《瀛壖杂志》中曾描绘:“邑西北向有梅源市,环植千百株,花时晴雪千村,暗香十里,游者谓不减苏台邓尉。”

他对眷族乡亲、家人朋友也都尽心尽力,何尔复的《明故朝列大夫陕西布政使司右参议洪洲王公暨配诰封宜人陈氏行状》有相关记载。王圻对眷族乡亲可谓有情有义。搬到松江城里居住后,只要是亲族故旧到城里来,他“视公如酒肉之肆,户外之履恒满”,“每遇郡试日费千钱,未尝颦眉。逢时过节馈遗亲故不绝,雨前惊宙、午日角黍七夕族中元胡饼长至,除夕糍率以为常”。他也周恤乡党,必倾力相扶,“视从父如父,视从兄弟如兄弟,视从子如子。”

王圻还爱管“闲事”。有一户女儿嫁给了孙姓官人,被虐待致死。王圻为此事亲自到官府,强烈要求知县对其重判。他还出力择地埋葬该女子,每年都会去祭拜。盛如川曾是王圻早年启蒙老师,死后无子,“公时迎其夫人养之没,为之殡。遗仆夫二人。公令其守冢,即冢旁余田。岁输税之外,供四时享祀。石树于墓,又请于县,给其仆碟曰:‘庶不为有力者并也。’”王圻的另一位姚姓老师,其儿子年老时也曾依靠王圻生活。他对待好友也是倾其所能。好友朱鉴泉离世时,孩子还小,是王圻为他办的丧事,又照顾了年幼的孩子。

王圻为人低调、和善,不记人之过,有善则汲汲表扬。有人评价他有五能,即能怯、能退、能忍、能容、能久,“为人质朴平和,无矫作之情。论各位勋业,其或让人,如若硕德重望,未有踰公者也。”

著述匡世

王圻一生嗜书、藏书、读书、用书,笔耕不辍。清《南翔镇志》称其“日仰屋梁著书,踰耄犹豫篝灯丙夜不辍”,《明史》说他“以著书为事,年逾耄耋篝灯帐中,丙夜不辍”。

王圻著述宏富,于经、史、子、集诸部俱有发明,留下了不少鸿篇巨制。如《续文献通考》二百五十四卷,《稗史汇编》一百七十五卷,《三才图会》一百零六卷,《云间海防志》八卷,《古今考》二十卷,《洗冤录》十卷,《洪洲类稿》十六卷等。有人统计,王圻一生纂著近三十部、七百余卷,文字量达一千多万。《洪洲类稿》后跋称其“圻如所著述,如《续文献通考》《三才图会》《稗史汇编》诸书,皆篇帙浩繁,动辄一二百卷,虽庞杂割裂,利钝互陈,其采辑编排,用力亦勤笃。计其平日。殆无时不考古研今”。


2017年上海古籍出版社重新刊印出版的《三才图会》

王圻著述并非“吟风唱月,莳花弄草”之作,绝大部分作品皆志于社会教化改进。如《三才图会》,尽管清代《四库全书》的编纂官们对该书有“务广贪多,冗杂特甚”之说,但不得不承认其“采摭浩博,亦足资考核者”的价实,现代学者更是称赞“该书正是以博取胜的”。

《续文献通考》是继元人马端临《文献通考》后,近代以前唯一一部私人撰写的典制体巨著,其考证年代上接宋嘉定年间,下迄明万历三十年左右近四百年间的史事。但由于“体例糅杂”“援引芜杂”“骈枝错出”等现象的存在,被清代人吐槽为“遂使数典之书,变为兔园之策”。但是无法改变的是,王圻处于明代,他对辽、金、元、明等历史比清人更清楚,许多史料为他书所无载,所以在编纂四库全书清《文献通考》时,清人仍多取材于《续文献通考》。

如今看来,王圻之所以“夸多炫博”,一方面是其学养深厚,另一方面是他有着“经世致用”的编纂思想,希望多一份述事、多一份参考,给后人以启迪。“俾考古者得以证今,俾在事者得以按迹而图揆,俾国计者稽焉,庶足以备不虞”,这是王圻在前后四十年编纂《续文献通考》时多次谈到的编纂目的,可谓用心良苦。

《稗史汇编》是王圻的另一部巨制,其在《引言》中表示,官方所修的正史大多是符合统治阶级的取舍标准,因此有许多不符合节义纲常、世教的史料,就没有写进史书中,而《稗史》可以丰富正史不足的部分,使人们更全面地了解历史真相。这也是王圻“经世致用”思想的体现。

身后口碑

明万历乙卯(1615)闰八月十四日,王圻无疾而终。听闻其离世,“乡之荐绅、诸生、吏民环顾太息不胜公私之痛,曰:天乎,何不令公百岁乎。”对于乡人来说,王圻的谢世太过突然了,因为当天他还因孙子王昌会中举,出来招待过前来祝贺的客人,遗憾的是,未到中饭就突然离世。

王圻身后口碑颇盛。不少人认为,王圻从不死读书,而是从实践中去论证、去领会孔孟学说的核心思想;作文不追求高深奇僻华藻,且视野宽广、立意雄厚,深刻领悟司马迁、班固的史学思想;虽不好黄帝、老子的学说,但内心恬淡安静;口不说佛学,却处处勤俭节约,慈悲待人;为人有原则、真诚实在,令人信服。


王圻《谥法通考》内页

松江府五学的生员联名上疏给两院(巡按巡抚)称:“兹有本郡原任督学、参议王公圻者,天民先觉,圣世真儒。”疏文还说王圻在各地履政时的政绩,“远追驯雏之凤”,“抽簪引退、雅志立言,撰著如《海防志》《稗史类稿》诸编倚马挥毫,洵可当夫,作者纂修如《续文献通考》《周礼》《武经》数种,汗牛充屋,亦何愧于述。”并说其性情“淡泊平静而德高望重,如泰山北斗清白;孝顺谨慎,如西汉万石君,节操严肃高洁。推恩宗党,而寒士籍以甦生。加泽故交而穷阎为之改色。如此懿行,实难枚举。是诚巍渐鸿仪,而为乡都矜式者也”。(参见王侍御类稿《五学公呈并两院荐疏》)

该疏文流转至钦差督学御史骆骎曾,审批曰:“故学宪王公名圻者,学穷二酉,业富千秋,读八索九丘以来之书,抽百家诸子未泄之隐。本院之所舆知公者止此,通天地人曰儒,则如公者可以祀矣。准涓吉日,立主送入贤祠崇祀。”

撰稿:李宁

来源:嘉定报

编辑:刘静娴、黄骊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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