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一山飞峙1,文字整理/伊河生活】
1976年11月19日,我从学校放学回到家里,看到母亲正在给一个崭新的军装衣领处缝白色的内衣衬条,看到我们不解的眼神,母亲招起头,眼角还有泪痕。母亲
对我说,你哥明天就要到部队当兵去了。
那个时候我,父亲是军分区参谋长,我们一家都住在军分区的家属大院,自从10年前我们随军到了这里,我们一家就住在军分区东侧的家属院里。
家里除了父母,还有哥哥、我和妹妹,后来,我们就在军分区所在的西工区学校上了小学和初中。
到了1976年的时候,哥哥高中毕业,在家里一直待着。当时,我们这个部队大院里,和哥哥一样毕业待在家里的部队孩子有十多个。当时,无论是家长还是哥哥们,他们都不想上山下乡,但他们的年龄招工和当兵似乎都遇到了困难。
后来,听哥哥的战友们讲,当时各地包括军区机关,从1973年后到1976年,各个部队大院这样的军队干部子女积累了不少,为此,总部决定以征兵的方式,集中解决军队干部子女积压问题。
于是,在这样的背影下,头一天省军区来了一个电话通知,两个战士骑着三轮车,把装有15套军装的大包拉到了军分区大院,哥哥和大院里14个干部子女当天都领到了新军装。
当父亲回来把哥哥20日到部队去当兵的消息告诉母亲后,母亲一下子没适应,竟然一个人在屋子里掉泪,父亲却对母亲说,哭啥,孩子大了,迟早会离开我们的……于是,母亲就在哥哥新军装衣领处缝上白布条内衬,既美观,又便于拆洗……
20日是哥哥到部队去的日子,这天我没去学校,九点钟,机关办公大楼前已经聚集了许多来送行的人们,军分区派了一名参谋,把大院里15个男女孩子送到郑州,之后,省军区把各地市送过来的这批军人子女一起送到部队。
那一天,父母和我及妹妹都来到办公楼前,母亲拉着哥哥的手,再三嘱咐到部队要听话,需要啥就给家里写信,母亲知道我们家有军线电话,但哥哥当兵后到了连队,打电话肯定不太方便,写信就成了最便捷的方式,母亲往哥哥的挂包里塞进了38块钱和几个煮鸡蛋……
哥哥和其他家的哥哥姐姐们走了,屋子里一下子空了许多,母亲回来一直呆坐
着,哥哥长这么大,头一次离开家。后来听当年和哥哥一起入伍的大院战友讲,他们从郑州出发一路南下,闷罐列车把他们一下子拉到了云南一个叫马龙的地方当兵。
由于哥哥他们一直在部队大院生活,早已习惯了部队队列训练的那套动作,因此,新兵训练时明显比其他地方入伍的战士接受能力快,而哥哥因为个头稍高,又听话,在队列里处于排头兵的位置,新兵训练半个月后,就经常被叫出来给其他人做示范,包括后来的射击、刺杀训练一直都是排里的标杆,哥哥的射击水平在新兵连里数一数二。
然而,新兵训练开始时,一到吃饭时间,那些从其他地方招来的新兵习惯抢饭,每到这时,大院里的新兵,总是自觉地站在一边等他们抢完,剩啥吃啥,因此,哥哥他们的斯文经常受到其他新兵的嘲笑,说他们假清高,直到一天新兵抢饭把战友军帽挤到行军锅里、受到副连长的批评后,抢饭的毛病才得以纠正。
说来很奇怪,由于哥哥是大院新兵里训练成绩最好的一个,平时话又不多,不惹事,因此,哥哥受到了大伙一致的好评。
没想到,新兵下连后,一部分部队干部子弟还给领导出了难题。
当时,和哥哥一起分到步兵三连的新战友里,有一个步兵师家属院来的13个兵,明显和哥哥他们不一样,他们这帮人不大好管,干活、训练拈轻怕重,还经常出现违纪情况。原因是他们所在部队的首长,有好几个是那个步兵师出来的,他们有优越感,不好管理。
但是,新兵下连没多久,那13个兵却在一夜间不见了,同时,又调入了20个新兵,原来,那13个新兵和别的部队的干部子弟进行了对调,据说是为了便于管理……
到了1978年时,边境地区形势紧张,哥哥他们所在部队加强了战备,部队训练具有了更强的针对性,无论是体能训练还是步兵战术训练,部队抓得比较紧。
但是,这一切哥哥从来没给家里说,我们平时也只是听新闻广播,零星知道一些边境地区的形势,因此,家里想不到后来哥哥发生的事情。
到了1979年2月的一个清晨,早上的新闻广播说,我广西和云南边境部队不得已发起了自卫反击……这时,我们才知道边境地区打仗了,那些日子,父亲下班回
来从不提南边打仗的事,母亲整天提心吊胆,问父亲,父亲却说他,咱们这里距离云南上千公里,许多事情他们也不清楚。
3月下旬的一天,父亲突然提前回到了家里,眼睛里含着泪水。他回来后告诉母亲,哥哥在反击战中牺牲了,具体细节上面没有说,只是通报了牺牲战友的姓名和家庭情况……那一天,我们家浸泡在泪水里。
后来,父母和大院里另外一个牺牲的烈士家属一起到了云南边防部队,至于父母他们到了边境地区部队经历了什么,他们回来一个字也没说,我想问,但怕勾起父母伤心。
哥哥牺牲时才19岁,后来我才注意到,哥哥当兵3年,竟然没有回来过一次,1976年冬天哥哥参军,竟然是与我们的永别……
1980年深秋,当年和哥哥一起当兵的大院战友,有几个陆续回到了军分区大院,他们看到我和我的父母,眼里都含着眼泪,但很快他们又都叉开了话题,哥哥的牺牲成了我们家和他们之间不能触碰的话题。
哥哥牺牲在战场上后,我也想当兵,但父母一直不同意,我后来考上天津的一所大学,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外地一个局机关工作。
参加了工作后,回大院的机会少了,但我一直惦记在家乡的父母,时常想起王城大道东边的那个部队家属院。
1986年的一天,我正在办公室处理事情,突然,有几个人到我们局里处理事情,两三句话后得知对方是老乡,而且,我意外发现,他们其中一个姓枊的同志,竟然是和哥哥一起入伍的大院子弟。
看到哥哥当年的战友,埋在心底的思念一下子涌上心头,于是,趁着接待间隙,我便问枊兄,请他说一下哥哥当年在战场上的事情。
枊兄想了一下说,当时他们作为配属给11军的独立师部队,参加了巴丹县平顶山高地那场血战。
平顶山高地又称1002高地,处在莱州省巴丹县城北侧约10公里处,1号高地主峰
北侧约500米处为我国的金平县边境线。
当时,防守1002高地的敌军虽然是地方部队,但他们都是参加过抗美战争的老兵,不仅枪法准,战斗经历丰富,而且心理素质极强。
在战斗中,我军战士党员、骨干打头阵,带头冲锋,狡猾的敌军专打我军处于领头位置的党员、骨干,他们往往还只打伤、不打死,结果,我军一人受伤,往往需要两三个战士腾出手抢救,结果,敌军趁机偷袭我们,造成我们很大的被动。
在战斗中,一线指战员在攻坚时遇到敌军火力压制时,进行战斗动员,强调顽强的战斗精神,采取以小股兵力主动出去吸引敌人火力、声东击西的打法,为主力突击部队争取时间。
然而,想不到我军的这一传统打法,早已被非常熟悉我军战术的敌军掌握,他们的许多指挥员曾在我国的军校受训,结果,哥哥所在的7连,在平顶山高地血战中被敌军重重包围,7连牺牲27人,负伤34人,其中有副连长、3个排长、6个班长、4名副班长共14位骨干,身为班长的哥哥,就是在强攻敌军据点身先士卒英勇牺牲的……
战后总结时,我们意识到了存在问题,在之后的战斗中改进了打法。
这是我头一次听说哥哥当年在战场上的事情,想不到战争会如此残酷,是我们在内地的人想象不到的。
之后这些年里,我曾提议陪父母到云南给哥哥扫墓,但父母却摇了摇头……后来我才知道,哥哥和他的那些牺牲在高地上的战友,除了伤员后送抢救之外,许多牺牲烈士的遗体因战斗推进紧张没有收敛,有的想收也收不全……
战争,太过残酷!
难怪父母从来没有和我们说给哥哥扫墓的事情。
哥哥17岁当兵,19岁当班长后牺牲……可和他一起当兵的许多大院子女,许多人并没有参战,后来退伍回来还都安排了工作。
写到这里,我不禁想到了电影《高山上的花环》,想到了牺牲在战场上的“小北京”。“小北京”的父亲是军长,他牺牲后,战友们才知道他竟然是雷军长的儿子雷凯华。他凭借自己不凡的才华和纯朴性格,赢得了全连战友的尊重和喜欢,“小北京”的牺牲让战友们扼腕叹息,悲痛万分!
部队子女入伍是那个时候的个例,只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间有过两三次,干部子女里也有一些不适应部队训练生活的人,有一些早早就被退伍回到了地方,当然,也有一些勤奋和自律干部子弟,逐渐走上了部队的领导岗位。
而像哥哥一样牺牲在战场上的军队干部子弟,也有不少,他们值得人们永远铭记!
我们这个民族之所以能够强大,关键在于总有一些人,在危难之时向着火光尘烟深处大步前行!
感恩先烈,致敬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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