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伍后的第一个年
李伟

年的脚步愈来愈近,大街小巷充满了年味,我所居住的小区物业公司,给业主们推出了迎新春大礼包。其中有项是为业主免费拍摄全家福。在得知这一消息后,我拉上老伴兴冲冲地前去凑个热闹。

“嗯!你们靠拢一些,表情要自然点,眼睛看前面。好,不要乱动了哈。”

随着摄影师手里举着的相机快门咔嚓一下,我和老伴的合影照就定格在储存卡里了。

听到刚才摄影师摁下的快门声,这让我想起了入伍后的第一个年,以及在过年的当天,几个战友老乡相约去成都九眼桥照合影的那段往事。

1971年的1月27日,是我们在成都地质学院新兵训练营里过的第一个年,比2025年的年早了两天。


图为原成都地质学院新兵训练营

记得我们刚领到帽徽和领章,就碰上了过年,新兵们兴高采烈地将红五星,端端正正地镶嵌在军帽中间,然后找来针线,将红领章缝在了衣领两侧。不少人掏出荷包里随身带的小镜子,上下左右臭美了个遍,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道,啧啧啧!这才像个兵嘛。

年三十晚上,在地院的大食堂里,我们每个班划分的用餐位置上,摆上了几大盆香味四溢的大鱼大肉,蔬菜水果。大家伙敞开肚子,美美地嗨了顿年夜饭。

酒足饭饱后,新兵们三三两两地返回宿舍,我们几个从城关镇入伍的老乡,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又凑在一块。其中年龄稍长些的周嘉志提议到,“明天就要过年了,我们去照个合影相噻。”

“要得,要得,照下来给妈老汉寄回去,免得他们惦记。”我们几个随即附议。

当晚,我悄悄地将新军装整齐地叠放在枕头下面,军帽帽沿稍稍往上翘了翘,躺在被窝里,兴奋得睡不着觉,直到熄灯号响了很久很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一早,穿戴整齐,我们分别请了假,走出地院大门,在公路边耐心等候去九眼桥的5路电车。

等车片刻,我环顾四周,这里与我川东丘陵老家截然不同的是,一马平川,田亩无际,芹菜翻着绿浪覆盖大地,杨柳顶着冰霜披上银丝。竹林深处,鸡鸣犬吠,农舍上空,炊烟袅袅,依稀可见三三两两的菜农,挑着新鲜的蔬菜,匆匆忙忙地消失在薄薄雾霭之中。显然这是个典型的城乡结合部。

“车来了。”同行的曾庆伟战友用胳膊肘拐了我。哦!收回视野,只见一辆拖着两条长长辫子的老旧电车,轮胎摩擦地面轻微地吱的一下,停在公交站牌旁。车门打开,我们赶忙从前门上了车。

“上车的同志请买票了哟。”随车售票的那位大姐脖子上挂着票箱,从乘客中间的缝隙中熟练地窜来窜去。

“到九眼桥多少钱?”

“五分,五分哈。”

我们几个连忙掏出上衣兜里的五分纸币,换了张窄窄的绿色车票,紧紧攥在手里。

一路上,成都市内的街景,从车窗外一一掠过。一排排错落有致的木楼砖房,宽敞的柏油大道,浩浩荡荡的自行车车流,叮叮当当的三轮黄包车,犹如潮水般涌来。站立在十字路口,用手势指挥去来车辆的交警,以及悠闲坐在路旁小茶馆里,谈天说地的老茶客们,构成了一幅都市水墨画。

途经骡马市公交站,颤巍巍地上来一对老年夫妇,我们礼貌地起身让坐,落坐后那对夫妇翘起了大拇指连声说,“感谢解放军同志,感谢你们。”听到老人的夸奖,我们深感骄傲和自豪,更加敬畏解放军这一神圣的称呼。

“九眼桥到了,在这里下车的同志请抓紧下车哈。”

下车后我们一脸茫然,不晓得安徽战友提供的照相馆位置究竟在哪里,心里难免有些焦急。唐福海战友显得镇定自若,他不断地安慰大家“莫急,莫急,慢慢找会找到的。”

我扭过头,见路边有个烟摊,急忙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到,“老大爷,您晓得附近有个照相馆吗?”

“哦!你是问照相馆嗦。”老人边回答边抬起头,当他看清楚我是个当兵的,那张饱经风霜的脸随即有了笑容,手微微颤抖的指了指前方说,“解放军同志你们抵拢倒拐往右走,前头就是。”

“谢谢大爷。”

按照老人的提示,我们加快脚步往前走,终于在前面的一条巷子口,找到了这栋年代久远,墙面略显斑驳的两层青砖灰色小楼,只见门楣上方,成都九眼桥国营红光照相馆的招牌赫然显目,屋梁上悬挂着两个大红灯笼提示今天是春节。墙的两侧也贴上了春联,添了些许喜庆。尤其令人注目的是,相馆外面玻璃厨窗内,贴满了很多充满年代感的老照片,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个故事。

走进大厅,两排朱红漆长条木椅上,早有不少人在此等待,有扶老携幼前来照全家福的。也有几对年轻情侣,他们衣着整洁,赶在过年时拍张结婚照。我们几个排队去前台开好了票,依照顺序伫立一旁耐心等候着。

约莫个把小时,终于轮到我们去楼上摄影室拍摄了,几个前推后搡,争先恐后顺着窄窄的木楼梯往上挤。

掀开摄影室厚重的遮光门帘,借着百叶窗斜射下来的一缕光线,我看清了摆放在中央的那台座式相机,铜质的机身泛着温润的光泽,旁边是各式各样的老式镜头和胶片盒,它们静静地躺在木质桌面上,仿佛随时准备再次捕捉那些稍纵即逝的瞬间。桌上还散落着几本精致相册,随意翻开,就能看见一张张手工粘贴的照片,背后是工整或潦草的手写注释,记录着拍摄日期和简短的故事,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于那些遥远而亲切的记忆之中。

一位中等个头,身穿瓦蓝色工作服,鼻梁上架着副厚厚的近视眼镜,胸前佩戴枚毛主席像章,年约五十开外的中年摄影师,熟练地在座机上插好了底片盒,转过头来问我们几个人,“你们是高原兵吧?”

“对呀!你咋知道的。”

他呵呵一笑说,“你们穿的是皮大衣,内地兵穿的可是棉大衣哟。”接下来他又问我们;“你们是拍单人照啊,还是拍合影照呢?”

“单人照,合影照都拍。”

他接过我们开的单子,仔细地看看了,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那好,你们一个个来,先拍单人的然后再拍集体的。”

我们几个面对着摄影室内的镜子,戴正了军帽整了整军装,按照要求一个接一个的拍单人照。

轮到曾庆伟拍照时,我躲在一旁逗他,“看过来,看过来,嘴角上翘笑一笑。拍得好呀寄回家,给你找个乖媳妇。”

噗嗤一声笑,曾庆伟被我逗乐了,镜头中的形象有些模糊。

“重新拍。”摄影师愠怒地瞪了我一眼。我赶紧捂住了嘴。

单人照拍完以后,接下来就是拍集体照了。摄影师要求个子稍高点的坐前面,后面站两人。经商量曾庆伟,周嘉志和我坐在前面,唐福海和隆昌权各站两边。

摄影师拧开了我们身后的背景灯和两侧的反光板,然后弯下腰大半个身子钻进黑色的遮光布里,仔细调整了镜头前的光圈和焦距。一切准备就绪后,他掀起遮光布,右手握住那根橡皮球似的快门线。待确认我们都保持了姿势后,他左手举起五根手指头,朝我们喊到,“注意了哈,表情自然点,面带微笑,眼睛看镜头。我倒数五个数,五四三二一。”只见他右手轻轻摁了下快门线,咔嚓一下,我们完成了集体照的拍摄。


前排左起曾庆伟,周嘉志,本文作者。后排左起唐福海,隆昌权

“嗯,师傅,能不能在合影照上留下几个字呀。”

“可以呀。”

我略一思忖,在征求了他们几个的意见后,就在取片纸袋上,工工整整写下了四个字,“成都留念”然后又落上了具体的日期,以纪念我们入伍后的第一个年。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每每翻开那本泛黄的相册,我总会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老照片,当年的我们,入伍后的第一个年,又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注:本文插图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李伟:重庆丰都人,1971年元月入伍,曾在西藏军区陆军11师31团9连服役,1978年3月退伍。爱好诗歌,摄影,美术,作品散见于《中国诗歌网》,《亦诗亦歌网》等网络平台。


作者:李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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