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那天早上，我正在厨房包饺子，就听见儿子王建军在客厅小声地跟他媳妇张晓月说话：「老婆，你再考虑考虑，这份工作好不容易找到的。」
「我真的不想去了，让我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吧。」张晓月的声音很轻，像是在求饶。
我的手顿了一下，心里泛起一阵不快。这个儿媳妇去年大学毕业,跟儿子认识不到两年就结婚了。刚开始在一家外企上班,工资不错,可没想到才上班半年就突然辞职,整天赖在家里不出门。
「妈,我先送晓月去超市买点东西。」儿子跟我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这孩子，自从结婚后，对晓月是百依百顺。可现在晓月辞了工作，家里就全靠儿子一个人的工资。虽说儿子工资不低，可在这个城市，房贷车贷加上日常开销，哪里够啊？
左邻右舍都在说：「李秀英家的儿媳妇真会享福，才工作没多久就躺平在家了。」每次听到这些话，我都觉得脸上无光。
更让我生气的是，晓月整天待在家里，也不见她做什么家务。我白天上班回来，还得收拾家里的卫生，做饭洗碗。有时候看到她躺在沙发上刷手机，我就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不懂事？」
「秀英，你们家晓月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邻居王阿姨问我。
我叹了口气说：「她能有什么不舒服的？就是懒得上班，想靠我儿子养着过日子。」
这句话一出口，我就看见儿子站在门口，脸色铁青。
②
那天之后，儿子跟我冷战了好几天。我心里不痛快，就在亲戚朋友面前更加频繁地抱怨起来。
「你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点不知道上进？我们那时候，就算再苦再累也得工作啊！」我在妹妹家里说着，「这孩子，整天躺在家里玩手机，连个家务活都不干，这日子可怎么过？」
妹妹安慰我：「你也别太着急，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
可我哪里听得进去？眼看着儿子每天起早贪黑地上班，晚上回来还要给晓月买这买那。我觉得晓月就是被惯坏了，儿子也太宠她了。
「妈，你能不能别在外面说晓月的事？」一天晚上，儿子终于忍不住了，「你知道别人怎么看她的吗？都说她好吃懒做，靠男人养活。」
我立刻反驳：「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你...」儿子欲言又止，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房间。
让我更生气的是，晓月好像对我的态度完全无动于衷。每天不是躺在床上，就是坐在沙发上发呆。我故意把家务声音弄得很大，她也像没听见似的。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对她说：「晓月啊，你要不要出去找个工作？整天在家多难受啊！」
「妈，我知道了。」她机械地回答，眼神空洞得吓人。
这天早上，我在楼下买菜，又遇到几个老姐妹。「哎呀，你们是不知道，我们家晓月现在多自在啊，吃现成的，花现成的，我这个婆婆还得给她洗衣做饭...」
「妈！」儿子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我一转身，看见他通红的眼睛，「你非要这样说她吗？」
那一刻，我忽然发现儿子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很多，眼下的黑眼圈格外明显。他紧紧攥着拳头，声音都在发抖：「你知道晓月为什么会这样吗？你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吗？」
③
一周后的那天早上，我注意到晓月又偷偷出门了。最近半个月，她经常这样，每次出门都是一个人，而且都是清早。
我一直以为她是出去逛街购物，这次我决定跟着看看。没想到她居然是去了市第三医院。
在医院走廊里，我看见晓月走进了心理科诊室。我站在门口，透过玻璃窗，看见她坐在心理医生面前，突然失控地大哭起来。
「张晓月的家属在吗？」护士走出来问。我下意识地走上前，说：「我是她婆婆。」
「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重度抑郁已经持续半年多了，建议继续药物治疗配合心理疏导。」医生递给我一沓检查报告，「现在这个阶段很关键，家人一定要多关心和支持。」
我浑身发冷，翻开诊断报告一看，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患者因工作压力过大，出现严重的焦虑抑郁症状，伴有自伤倾向...」
「妈...」儿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晓月在工作中受到了很大打击，上司对她百般刁难，同事也排挤她。她每天都做噩梦，好几次...好几次差点做出傻事。」
我看着儿子哽咽的样子，心都碎了。
「是我带她去检查的，医生说她必须马上停止工作，好好调养。我不敢让你知道，怕你担心，也怕你不理解...」
诊室里，晓月还在哭泣。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独自发呆，为什么她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为什么她连最简单的家务都提不起精神来做...
原来，我的儿媳妇不是懒惰，而是病了，病得那么重。而我，却一直在用最恶毒的话语伤害着她。
④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回想这几个月对晓月说过的那些话，我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
那天晚上，我偷偷起来上厕所，经过客厅时，看见儿子正在给熟睡的晓月掖被角。茶几上摆着几个药瓶，儿子轻轻地把药和水放在晓月手边。
「老婆，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儿子轻声说着，替晓月擦去脸上的泪痕。
我站在走廊里，看着这一幕，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原来儿子每天早出晚归，不只是为了赚钱养家，更是为了能给晓月最好的治疗。
第二天一早，我特意煮了晓月最爱喝的小米粥。看着她坐在餐桌前发呆，我轻声说：「晓月，多吃点。」
她愣愣地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我继续说：「以后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家务活有妈在，你什么都不用想，安心养病就好。」
晓月的眼眶红了，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妈...」
「傻孩子。」我把她搂在怀里，「是妈错了，妈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就说你。」
⑤
从那天起，我开始认真学习关于抑郁症的知识，陪晓月去看心理医生，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可口的饭菜。慢慢地，我发现晓月的笑容多了起来。
一天晚上，我正在厨房准备第二天的早餐，晓月轻轻地走了进来。
「妈，我帮您一起做吧。」她怯生生地说。
「不用不用，你去休息。」我连忙说。
「我想试试。」她坚持道，「医生说我现在可以慢慢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看着她认真包饺子的样子，我忽然觉得鼻子一酸。这个傻孩子，原来一直都在努力，只是我们都没有发现。
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起白天邻居王阿姨又来打听晓月的情况。
「王阿姨，」我正色道，「我要纠正一下我之前说的话。我们家晓月不是懒，她只是生病了。现在的年轻人，承受着我们想象不到的压力。我们做长辈的，与其去指责他们，不如多给他们一些理解和支持。」
我摸了摸眼角的泪水，在黑暗中轻声说：「晓月，妈妈向你道歉。以后的日子，我们一起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进来，就像晓月今天露出的那抹淡淡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