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政府丧失公信力真的很可怕。大唐的军队,到了唐高宗手里,就变得不爱打仗了。
唐太宗李世民时期那种人人争着上战场的风气,荡然无存。
为什么呢?
因为朝廷说话不算数,政府完全丧失公信力;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看不见。
唐代名将刘仁轨,在征高丽之时,上书皇帝,很严肃、很严谨地指出了这个问题。
刘仁轨是武将,但博涉文史,很有韬略。他在唐太宗李世民时期,就敢于直谏。到唐高宗李治即位,他的官更大了,到了宰相级别。
但已经没那么爱说话了。因为说真话弄不好得灭族。
即便不说话,他也被武则天的忠实走狗、人品极差的李义府搞了一下,直接贬出朝廷,去了地方。后朝廷征高丽,刘仁轨负责海运粮草。又被李义府摆了一道,船沉兵亡。
李义府说,不斩刘仁轨,无法向百姓谢罪。幸亏旁人说情,言明事实,皇帝放了刘仁轨一马。贬为庶人,从军效命。
但即便是白衣,刘仁轨也能立功,后来与高丽几场大战,立功良多,逐渐又回到统兵的位置上去了。
当大唐军队退出平壤,准备班师时。刘仁轨直言,不能全撤,自己要留守百济(当时朝鲜半岛的政权之一,已为唐军征服)。
那么,谁回去,谁不回去?
诸位将领争得不可开交。
而事实是,大家都想回去,包括当兵的,没有一点为国效力的觉悟,只想着往回跑。
最后,刘仁轨上书陈述必须留守的理由,皇帝同意了。
这时候,刘仁轨对军队做了详尽的调查——因为他发现军队士气低迷,前景堪忧。
于是他上书皇帝,陈述自己的调查结果。
其实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如今这种情况,就是因为皇帝、朝廷、各级政府丧失了公信力而导致的。
刘仁轨说:
臣仔细调查了留守的部队,疲羸者多,勇健者少,衣服贫弊,人人思归,无心效命。
臣于是问兵将,以往我在海西(唐太宗时),见百姓人人应募,争着当兵,甚至自己置办衣服粮食兵器,号称“义征”,为什么今天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大家都说,今天的官府与以前的官府不一样了,虽然都是大唐的官府,但是完全不一样,人心自然也就不同了。
以前不管东征西征,身没王事,朝廷会赏赐安抚,追赠官爵,或者把对死者赠授的官职爵位转授给他的后辈。
凡是渡辽海作战者,皆赐勋一转。
但现在不同了,自显庆五年(660年)以来,一切全变了,屡屡征伐,但当兵的人连个名字都不会被记录,死了也就死了,没人管没人问。
征兵的时候,大家也就不愿意来了,身强力壮、家境富裕的人,就花钱买通征兵的人,自己免除兵役,跑了。
招募过来的,都是愚弱贫困,缺乏斗志。
没钱的人,即便身子老弱,也只能披发而行。
当时破百济以及平壤苦战,作战前,将领们都承诺战后有勋赏,无所不至。但是仗打完了,勋赏是没有的,却枷锁推禁,自己人抓自己人,夺了他们的赏赐,除了他们的勋,州县追呼,无以自存,公私困弊之事,说都说不完。
当夺赐事件发生以后,兵士们有很多逃亡,甚至自残的。
本来征役授勋,人人都以为荣,如今反以为耻。又连年出征,劳苦如白丁,百姓不愿当兵,问题都在这里。
臣又问,以前士卒留守某地五年,衣服粮食尚且充足,为什么你们来了一年,就如此缺衣少食?
大家都说,当初离开家的时候,自己准备了一年的粮食衣服,但这不是第二年了吗,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去,怎么准备?
刘仁轨的调查很详尽,最后还给出了解决办法,就是朝廷要说话算话,不要朝令夕改,军中要明赏重罚,以起士心。
否则,如此疲老之师,永远打不了胜仗。
这样的冒死进言,高宗皇帝幸好没发脾气,而且深然其言。
同意归同意,夸赞归夸赞,但问题的根本并没解决,只是另外征调军队,替换了这支留守部队。并且把刘仁轨调了回去。
升官嘉奖,不久又把他踢了出去。后来武则天上位,刘仁轨就被排除在朝廷之外。
从李世民到李治,也没多少年,一二十年之间,李治就把他爸李世民搞出的公信力,彻底击碎了。
受罪的只是老百姓。
自此之后,大唐朝廷的公信力一直没有提升起来,再也没有达到唐太宗李世民时期的那种辉煌。
即便是中盛的唐玄宗时期,边塞诗人岑参,送别颜真卿赴西域战前之时,还在说这种苦——
君不闻胡笳声最悲?紫髯绿眼胡人吹。
吹之一曲犹未了,愁杀楼兰征戍儿。
凉秋八月萧关道,北风吹断天山草。
昆仑山南月欲斜,胡人向月吹胡笳。
胡笳怨兮将送君,秦山遥望陇山云。
边城夜夜多愁梦,向月胡笳谁喜闻?
在那边城里,都是愁梦。谁还兴高采烈?谁还搞“义征”?
没有了,再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