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首发于微公号:在日寻唐2

在大阪市南部住吉区,居家附近,有个颇具规模的公园,以区为名,叫“住吉公园”,我常带着珍珠去到那里。

公园对游人完全开放,春天来,冬天来,都可以,周末则会显得格外热闹。由于离家近,这里又有许多儿童娱乐设施,等珍珠长大以后,提起童年的回忆,想也大多会与住吉公园有关。

过往,是命里注定的因果。我多希望这里能够成为她快乐的起源地,自由的栖息所,哪怕是以后感到累了倦了,能够拥有可供逃离的方向。



住吉公园 冬景

时间宽裕的周末,我们会去到公园的池边,找寻鸥鹭,和白孔雀,特意去看望它们,有没有好心人投喂。这里还有苍松古柏,以各种端庄的姿态矗立。住吉公园,虽说算不得历史悠久,但像是做好了充足准备,为打造成一座古色古香的园林,而等待起了风霜。

公园里的松柏与鸥鹭,孔雀和鸽子,以及每天准时沸腾两次的人工喷泉,珍珠从被喷泉包裹着的湖心亭跑过,像是进入到了水帘洞里一样。以及,公园内四季常有的花花草草,整洁又显干净。



人工喷泉

已经是一年中最冷的寒冬三九天了,某天午后的阳光很暖,风势也变得轻柔,我又带珍珠就近来到了住吉公园。

我和她,都是孩子,总想在这片偌大的空旷地,有所惊奇的的发现,或找寻到新鲜玩意。珍珠已不安于现状,觉得坐着打秋千,实在无聊,而小心翼翼地站立起来摇摆。每看到她晃动一下,就能同时感觉到,时光上涨了一大截,岁月又倒退了好几年,像股市里的K线一样起伏不定。这是我心理上,感触最深的一次波动了。

年关将近,关于他乡与故乡,关于人事与时空,我都明显感觉到了今夕何夕的斑驳,像被浸在水中望月,人世飘飘荡荡。

从秋千上下来,珍珠又在广场上,蹦跳着去玩其他娱乐设施。

她奔跑着,突然驻足停在一排长椅跟前,回过头来追问我:“树呢?”

我不明白什么意思,反问她:“什么树?”

珍珠说:“我清楚记得,这个座椅旁边是有着一棵大树的,怎么没有了呢?”

“你确定这里有树吗?”

珍珠很肯定地再次告诉我:“一定有的,我上次还在这里玩过。你看!这里还有树根。”

我顺着珍珠用脚丫使劲搓地的方向,也深低着头,在这片长椅旁的土地上寻索,果然看到了深扎土里的树根,还未被悉数除尽,可是树已经不见了。我确信了珍珠的疑问,也惊叹她敏锐的洞察力和感知力。

珍珠还是不断地追问:“大树呢?树又没有长腿,怎么会跑掉呢?”她有些兴奋地笑了起来。

我和她讲:“那我们也去看看其他树吧!数一数这里有多少棵树,别再叫它们跑掉了。”

珍珠很认真,很认真数着,从东向西,放过了一草,没有放过一木。



数来数去,我们来到了游乐场西边尽头。这里游客和玩耍的孩子都寥寥,显得清寂,树也显得萧条,气氛从刚才的欢乐,一下子里肃杀起来。

我叮嘱珍珠:“都记下了吗?以后可要把树看紧些,别叫他们偷跑了…”

珍珠蹲在地上,拾捡着早已干枯的落叶。她总寄希望于一天的好运,能够捡到一片独特的叶子或石头,回家制作成满意的手工。

而我,才注意到了这棵树,三九寒冬里,参天的枝头早已枯零。树干上被工作人员挂起树的标识:ナンキンハゼ。翻译成中文就是南京黄栌。

我知道,说起黄栌,北京香山公园里的最有名。其实香山的红叶,秋天最显著的红色,并不是枫红,而源自黄栌。当然南京栖霞山也有,那里同样以深秋赏红而闻名,在斑斓的秋色中,观赏到的主角,同样是黄栌树。

由于全民对红叶的喜爱,或许日本真的种植了很多黄栌树。可住吉公园里面的这株黄栌,我是第一次看到,以南京为前缀,如此明显的标注。

在树的根部,枯枝残叶堆积的地方,还放着另外一块牌子。如被遗落在此,也像有意为之。在这块简陋且斑驳的木牌上,特意用日语写了一句温馨提醒的话儿:“あき こうよう が きれいだよ!”(秋天的红叶很漂亮呀!)

想是,如果不是特别热爱这株黄栌,或特别热爱这份工作的公园管理者,该不会如此有心对这株处于边缘地带的黄栌树,给予如此细致的关怀与呵护。

这个简单木牌的放置,并不是在提醒游客关于黄栌,季节与其秀美的注意,而更像轻言小心地提醒如我一样,生活麻木混沌的人,多些细枝末节的,对待美好事物的感知,并且心怀预期。

当然,看到有关“南京黄栌”,如此清晰明显的标注,也有着我对于故土,意外的亲切,久违的情感。所以在这棵树最凋零,破败的时候,我还是拿出手机,想要拍一拍它。尽管时令不对,记录不下这株黄栌真正的美,我也能够感知:

在一个金秋时节的午后,温度刚好,我和珍珠,坐在这株黄栌茂密的枝丫下,阳光透过现已泛红,变黄,深绿的各色叶子,照射进来,该是一场多么温馨,父慈子孝的幸福场景。

我拍摄这株南京黄栌的时候,珍珠在旁边不断捣蛋,故意形成干扰。她不让我拍,索性我也逗着她,偏要拍。她鼻尖冻得通红,小手冻得冰凉,笑声稚嫩且爽朗,淘气令她感到快乐,并极富成就感。

面对一棵百般凋零的树,珍珠没有找寻到意外之喜。她不知道南京,也不认识黄栌,习惯了树木凋零,草木枯萎是冬日里的常态,或许永远不能感同身受如我一样的心情,在大阪居家附近的公园里,偶遇一株“南京黄栌”的深情与厚谊。

等到珍珠大了,她也不会懂我写下这篇日记的真实感受。她会为一棵树的消失而莫名惊奇,断不会感叹与一棵树的萍水相逢。

而我会的,因为那树的根,扎到了我一路的过往里。哪怕是遇到操着乡音的中国人,我都可能无动于衷。而面对,这样一棵树的时候,我真的会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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