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户外热”早已刮到少儿领域,但提起青少年户外,更令人难以忽略的是各类负面信息。

2023年,关于“16岁少年沙漠探险身亡”事件的开庭与报道,引发了大量对研学机构专业性、家长判断准确性、为留学文书加分是否值得的质疑;今年夏天,不满12周岁的骑行者遭遇事故,让青少年骑行以“乱象”一词进入众人视野。

中国登山协会发布的《2023中国攀岩行业分析报告》显示,约50万名攀岩爱好者中,80%是青少年,但引来的点评更多是“中产鸡娃撑起攀岩运动”。

尽管国内已有超过3万家青少年体育培训机构,研学游行业的市场规模超过1500亿元,但青少年户外教育还处在未被定义和监管的范围内。除了部分天赋异禀、进入专项运动员队列的孩子,大部分青少年的户外故事总是在相关叙述中被隐身。

当他们“被看见”时,又难以摆脱被刻板印象描摹的画像: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背后站着急功近利的家长,以及跟风下场的户外机构。

但真实的户外营究竟是怎样的?进入其中的孩子和家长各自站在怎样的位置?《户外探险》采访了10位家长、孩子和机构创办者,尝试勾勒其更具体的模样。

或许,2025年,青少年户外,已经该与“留学加分”和“中产鸡娃”脱钩了。

撰文|九月

编辑|朱鹏

设计|Manny

图片来源|(除特别标注外)受访者提供

· 本文为「户外探险OUTDOOR」原创内容 ·

01

“滑”入户外赛道

11岁之前,昱森一直不明白妈妈为什么非要让他去爬山。

对6岁的小学生昱森来说,周末这个魔盒藏着许多其他值得期待的可能性:比如睡到日上三竿,和小区里的伙伴玩上半天,多打几把游戏,或者自由地发呆、躲懒。

而跟着户外机构去爬一天山,意味着十份快乐变为一份无聊,所有可能性都被压缩为——早起、不停地走路,没时间玩游戏,还要面对不友善和不确定。

6岁时的昱森很敏感,但有非常强烈的交友欲望。不过在营地活动里,更多的是需要从零开始建联的陌生人——包括很多不好相处的大孩子。在登山、徒步时,哥哥们嫌他年纪小,不带他一块儿玩,还有时候会拿他“开涮”:一个大个子就总开玩笑说昱森欠了他的钱,不还上就会“有麻烦”。


▲ 小昱森在营地活动中

在营长三皮眼里,这个总被推来参加单日营的孩子看起来“蔫蔫的”。他不想因为拒绝参营和妈妈发生正面冲突,只好选择消极抵抗。别人热火朝天地参与活动,他站在旁边说怪话:“你们的饭一点也不好吃。是又省钱了吧?又糊弄我了吧?”

昱森的摇摆,显得站在他背后、态度无比坚决的母亲谭凌,像一个“独裁者”。

但这个独裁者又和典型的中国式家长不太一样——她总在昱森犯懒的时候勒令他到处去“玩”,譬如去鸟巢做职业体验,通过用泡沫砖盖房子认识工程师的工作;在龙潭湖听植物学博士史军读绘本,认识每片树叶的不同。

住昱森隔壁的小伙伴,周六一天要上三个辅导班,唯一的休息是在辅导班的间隙,过街吃一碗拉面。而昱森忙着给芭比娃娃设计服装,学习如何养好一只蛙,去观察蝙蝠,听蝉的叫声……


▲ 昱森在参加自然活动

谭凌坚决抵制辅导班。在她看来,进入小学校园的孩子,每天都被关在教室里,体育活动十分有限:即便有一个小操场,也不能随便追跑打闹;为了维持校园内的秩序,在楼道里走路得“贴着边儿走”。所以如果周末还被困在室内,实在“太可怜了”。

在36岁这年、昱森意外出现之前,谭凌刚开始游泳不久。彼时每天中午在泳池里的一千米,让她扛过了格子间的工作高压。因此,她连孕期也没落下,一直游到第九个月。

谭凌在一家大型央企做财务,但不太喜欢自己的工作。不过在父母辈的期待下,从小镇做题家再到落脚超一线城市,这一路并没有给她太多自由选择的空间。为了消解这种“不喜欢但不得不做”的矛盾,她一直在寻找各种释放的通道,除了游泳,最主要的还是阅读。


▲ 谭凌在阿那亚晒太阳

孩子的出现让谭凌有了学习新东西的动力。昱森上小学前,她参加了家庭教育媒体“童书妈妈”的创始人三川玲举办的读书会。读书会上,一个斯坦福游学归来的女孩分享了罗杰·R·霍克的《改变心理学的40项研究》。书里写道:实验证明,丰富的生活环境会激活大脑。谭凌觉得这跟自己一路走来摸索出的经验是一致的。

“只要一节辅导课的钱,就可以去户外呆上整整一天。爬山、晒太阳,多幸福呀!”

不过,因为三川读书会而进入太阳山谷森林学校,开始在周末爬山、徒步的昱森可并没有觉得自己多么“幸福”。有一次,昱森又不乐意参营,故意说自己不舒服。营长三皮也没戳破,给他弄了个垫子。别人热火朝天地做饭,他就在阳光下躺着,虽然无所事事,但被晒得暖烘烘的。


▲ 山野里的孩子们

02

谁说了算?

已经成立14年的少儿户外教育机构“童行者”创始人之一杨金锐告诉《户外探险》,她始终对军事训练、沙漠徒步这样的项目非常谨慎:“我抵触那种让孩子要经历一定绝境才能获得重生的感受。”

杨金锐常自问,成人有选择权,孩子也同样具备吗?更多时候,是否仅仅是家长出于觉得能让孩子更独立的想法,帮他们做了选择?如果孩子无法承受,这样的户外“挑战”又会通向何方?


▲ 青少年沙漠徒步

2019年,最初只是每周去爬一天山的昱森,参加了青少年户外探索机构“山河勇士”推出的“五大挑战”。

这个项目包括120km黄河漂流、100km沙漠穿越、360km环青海湖骑行、120h原始森林探险,以及5000m+雪山攀登。完成全部挑战项的学员会进入山河勇士的“大满贯”荣誉榜,成为被后来者看到的故事主角。

最开始参与沙漠徒步时,11岁的昱森不会采购、做饭,帐篷也搭不明白,休息时只能坐在一边,听大孩子们聊天。


▲ 昱森在沙漠徒步中

交不到朋友的独行状态,使得环境的粗粝感被无限放大:在沙漠里,密封性再好的帐篷也防不住全部沙子;神农架全是虫,吸血的蚂蝗四处横行。骑行第一天,刚出发十公里,他就累得不行,但“放弃”只能在脑中过一下——“时间安排得很满,根本没功夫退缩。”

在长达七天的户外营里,小昱森第一次极度想家。

对大多数父母而言,让10岁出头的孩子离开自己的视野,独自出远门参加户外活动并非易事。但在谭凌看来,要不要继续让孩子参加,结束后的反馈最值得参考。“早起、爬山都是‘吃苦’,昱森确实犯懒、不太愿意。但我发现,他回来时是开心的,就是启动那一步很困难。”

在昱森很小的时候,谭凌就开始送他尝试各种运动,橄榄球、棒球、马术、篮球、游泳、旱冰、围棋,试了个遍。她发现竞技类的东西调动不了儿子,他总是发呆、走神,对习得某个技能、或者胜过谁并不感兴趣。在各种比较后,她觉得“专注于和自己较劲”的户外反而是个更合适的选项。

谭凌也不希望昱森从小就陷入“比较”的怪圈。她觉得,生活里需要竞争的时候已经太多了,但徒步就不必非得你输我赢,“只要见识了新的人、新的环境,哪怕只是玩玩水、玩玩泥巴,也很好。”


▲ 户外营中的昱森

尹赞是山河勇士第一个完成五大挑战的女生。在母亲琅颐眼中,女儿和谭凌描述下的昱森有很相似的一点:都更不容易敞开自己,也厌恶在集体中与人竞争。

有尹赞之前,琅颐在北京的系统集成公司做采购。业余时间,就和同事约着去爬山。她参加过绿野户外论坛里的登山队,也爬过香格里拉的虎跳峡和哈巴雪山。六、七年的业余户外经验,让她觉得“登山并没有那么难”。像尹赞这样有前期跑步、攀岩等运动做体力和身体素质铺垫的孩子,参加挑战,其实是件水到渠成的事,成不成功,主要在于“要不要坚持”。


▲ 上小学时,尹赞就开始攀岩了

尹赞上幼儿园时,园里每年的毕业典礼是去爬蟒山。第一次爬,她三岁,腿有点弯、有点软,跟不上大部队。但因为每隔一百米,幼儿园会设立一个加油站,尹赞就靠这种鼓励爬了上去。


▲ 尹赞幼儿园时,琅颐陪伴她一起爬蟒山

2018年,尹赞的小学毕业旅行,也是她第一次环青海湖骑行。12岁的尹赞,个子比同龄人小很多。她只能骑小轮山地车、体力又不太好,一不小心就吊了车尾。在骑行营里,体力透支、骑得过慢的孩子可以自愿选择上保障车,否则会耽误吃饭等后续行程,拖慢整个团队的进度,但是尹赞不愿意。她顶着“道德压力”也要按自己的节奏完成骑行,引起了很多孩子的不满。

当时,谭凌也在家长群里看见了这段纷争。最后琅颐站了出来,跟大家解释,因为女儿是个爱和自己较劲的孩子,一旦设定目标就必定会达成。


▲ 尹赞在环青海湖骑行营中

03

被“渴望”的失败

刚参加完沙漠徒步和黄河漂流的黄旭,把徒步的最后一公里形容为“煎熬”。在一天31km的行程中,在沙丘上的营地,形成了最后关头“望山跑死马”的效果,他险些以为自己走不上去。

黄旭刚满11岁。同样是6岁就开始参加山河少年系列户外活动,攀岩、皮划艇、桨板他都有涉猎。但黄河漂流的时候,黄旭翻艇了,舱外的水没到大腿根,教练拖着他,边走边往外挤水,他的腿抽筋了两天。

妈妈万玉凤记得,漂流出发前,家长们都担心危险,但她综合对黄旭运动能力的评估、对机构安全性的了解,还是做了让孩子去挑战的决定。“黄旭回来之后很累,腰很酸,躺在床上甚至觉得自己还在晃动……但我觉得在团队互助之中完成原本无法达成的任务,是会给他内心注入能量的体验。”

黄旭自己也觉得,握桨磨破手、走路磨破脚,实在都算不得什么,“自己挑水泡基本都习惯了”。他享受能时刻保持身处第一梯队,做领队和收尾人。

常驻杭州的兰兰,自己没有任何运动习惯,但也是在学习育儿知识的过程中,做出了带孩子亲近自然、做户外运动的决定。一年前,孩子学滑板时骨折了,当天就对她说:“我以后再也不玩滑板,再也不去滑雪。”

但从医院回来之后,他们一起做了一次复盘:比如受伤是因为学习新动作时没有旁人看护,护具没有穿戴全、保护措施不够;没有掌握好摔跤的技巧,是因为错过了滑板的第一堂课……当把问题弄清楚,并且想清楚解决办法之后,孩子告诉她自己愿意下次再去。


▲ 兰兰拍下了孩子玩滑板的样子

在完成第五项挑战之前,昱森参加了设定难度更高的“大航海”项目,从广东徐闻县下海,用海洋舟横渡琼州海峡,一路划到海口。最后四公里,昱森也翻艇了。从撞到浮标、抓住保障艇的绳子,到上浮、翻艇、上艇,他已经到了体力极限。

三皮在家长群里预告了有人翻船的消息。当被问及当时有没有特别忧虑,谭凌说:“我当时就想,是昱森就好了。如果从小就体会过这样的失败,以后可能会觉得失败也不过如此。”


▲ 昱森在横渡中翻

作为机构的创始人,杨金锐和三皮在很多小事里,都感觉到来参营的孩子们背后隐藏着一群价值观和视野相对同频的父母:他们往往重视孩子品格的培养,鼓励孩子面对失败、经历纷争,也不太在意短期内的优胜。

万玉凤也认为,孩子内驱力和自信心的培养,需要一定“超出生活常规的锻炼机会”。当下,城市孩子的“常规”就是被学校教育和家长照料框定的那个系统,而户外挑战很符合内驱力培养的需求,一面是在大的安全规范支持下,可以自由玩耍;一面又可以脱离既定框架,自己做主,体验面对困难和挫折的心理过程。

04

另一种陪伴

一个令很多人意外的消息是,2023年,15岁的昱森成为了第19个大满贯称号的获得者。

谭凌是对此看得最透彻的人:“无论昱森做什么,他最大的需求就是交朋友。”

12岁之后,昱森不再是团队里最小的孩子,他开始开始做领队、计时员,在教练的指导下,决定团队几点起床,控制一二三梯队的速度。更重要的是,他拥有了能一起聊天、互相鼓励、帮彼此背东西的伙伴。

大孩子不再欺负他了,或者说,昱森结识了“真正”的大孩子、一个读美高的哥哥——因为足够成熟,他不仅不会摆架子,还会给昱森讲在国外发生的趣事,推荐许多昱森从未接触过的电影、游戏和书。


▲ 小昱森遇到了照顾自己的哥哥

拥有了能约着一起“打骑行”的伙伴,继续挑战就变得顺理成章。而能够边走边聊,时不时刷新一下自己的“游戏视野”、偷学一点考试小技巧,昱森觉得挑战都变成了坦途。


▲ 昱森在四姑娘山成功登顶

留在户外里的家长也各有各的理由。童行者的营地里,一个听障孩子的妈妈在走近户外的过程中,认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养娃搭子”。大家坐在一起,轻松地喝几小时茶,让她终于能放下“害怕孩子受到不公待遇”的提心吊胆。她也慢慢看到了孩子在皮划艇和滑雪上的进步。

还有姚晨、老狼之类把孩子送来参营的明星,开始还戴着墨镜,不动声色,不久后就乐于露出脸来,和众人打成一片,互相交流心得。


▲ 童行者营地里的家长们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朋友。琅颐眼里的尹赞就没什么社交需求、喜欢独行。让她感到踏实、快乐的,是“摸到绝对真实的土和石头”“扎扎实实地做实在的事“。

第一次黄河漂流时,平缓的水面突起大风,在等待保障船救援的过程中,几个小艇并排拉着手、在水中唱黄河谣的画面确实也让她动容,但在五大挑战中,尹赞最喜欢雪山。因为路途漫长,大家都疲惫到不愿主动交流,而一个全程沉默的徒步,对她来说反而有了更大空间去关注周围的环境。


▲ 尹赞在黄河漂流中

环境本身的陪伴也是广袤的。黄旭5岁时,万玉凤带他去台湾澎湖岛浮潜。在气鼓鼓的河豚、壮丽的珊瑚礁面前,好奇心驱使黄旭敢把头埋进水底。这让万玉凤直观地感受到了带孩子接触自然本身的魔力。黄旭也因此爱上了海洋生物和水底世界。那之后,万玉凤带他走遍国内从北到南的海滩,寻找各式各样的螃蟹和弹涂鱼;在北京的冬天,送他去白河走冰,看冰面下冻住的树叶、石头和鱼。


▲ 万玉凤和黄旭在澎湖岛

而兰兰因为陪孩子上野外生存技能课、去山里观察萤火虫,重拾了儿时才有的野趣:“小时候,抓个萤火虫装兜里是很寻常的事,长大后不仅没见过萤火虫,也没见过真正的黑夜。”面对没有污染的山林、成群的野生的萤火虫,她不确定孩子的感受如何,“我自己倒是很感动”。


▲ 兰兰一家和孩子深入山林

谭凌也因为带昱森体验香港的徒步线路“麦理浩径”,对港区的行山文化有了新的认识。她把麦径徒步发展成了自己的休闲项目,拥有了七天里六天都睡在帐篷中,听蝉咏、识鸟语的体验。

今年,尹赞已经18岁,距离最初挑战雪山过去了6年,但她一直记得一个场景:

经过两天的拉练、一天前往大本营的行程,凌晨两点开始冲顶时,四周黑到只能看见前面人的头灯。在那么单调、枯燥,甚至令人感到无望的行程里,半途回头,接住的她的是漫天星斗——闪耀得不似人间。


▲ 尹赞雪山登顶

05

“卷”一种认知

2022年,徐承华(户外圈称“老极”)发布的纪录片《陪你在全世界长大》讲述了自己和爱人小猪,在儿子辛巴出生后,用买房和报幼儿园的钱,一家三口环球旅行的故事。

不久后,记录辛巴8岁时去青藏高原攀登雪山、进行藏区漂流、追踪雪豹、观察珍稀植物等系列历险的《辛巴奇遇记》也问世了。而继纪录片中8岁挑战海拔 5396 米的哈巴雪山后,辛巴在12岁时登顶了海拔6178米的青海玉珠峰。


▲ 《陪你在全世界长大》中,辛巴在父亲的陪同下挑战雪山

这些乍看远超年龄的成就,细想之下又很合理:辛巴三岁就上艇,学习处理翻船的方法;四岁坐探险船进入极圈,成为当时抵达南极的人中年纪最小的中国人。


▲ 图源《陪你在全世界长大》中

某种程度上,你其实很难想象,足迹遍布南北极和五十多国、获得过中国户外金犀牛奖最佳背包客的老极,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养育孩子。作为户外探险者和纪录片导演,户外和镜头是他跟世界沟通的方式,它们几乎一定会以某种形态传递给辛巴。

文字和出版是万玉凤的语言,在黄旭长大的过程里,两本记录他0-6岁、6-12岁成长节点的图文《一个人的史记》、数本收录他创作的图册陆续出版。而黄旭除了各式各样的运动,也坚持学习书法和美术,做自然写生,自己设计字体。他是《盗墓笔记》的书迷,会在挑战骑行项目时选择长白山,因为要赴书里的“十年之约”。


▲ 黄旭在书画展中

琅颐曾是孙瑞雪“自由教育”理念的粉丝——虽然如今,过度自由化的教育思潮已经受到批驳,但在21世纪初,它真切地影响过包括琅颐在内的一代家长,也让年幼的尹赞得以进入“保证孩子自由户外时间”的小橡树幼儿园。

生孩子后,琅颐辞职在尹赞就读的小橡树幼儿园做公益活动,收集小朋友用过的绘本、去贫困地区建图书馆,给北京周边的打工子弟学校举办夏令营,去廊坊的聋哑学校搞联谊活动。而尹赞的童年和少年,就在给联谊学校的小朋友做“小老师”,和妈妈一起去香港参加山野生存的冬令营,去湖南登山、内蒙徒步,在马来西亚沙捞越抓虫子中度过。


▲ 公益活动中的尹赞

老极的纪录片上映后,有观众感慨道:“这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卷’,只不过卷的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接触不到的赛道。”而万玉凤觉得:“如果你说这是‘卷’,它卷的可能是家长的视野和认知。”

在中国高等教育出版社任职的万玉凤,曾因为看过太多“超前学习”案例而产生疑惑:如果大学阶段不是终点而是起点,超前学习的意义是什么?过早透支从人的一生来看到底可不可持续?

所以她更关注人在成长中的“底层架构”,比如与城市校园具有绝对异质性的原始环境,如何满足人对自然、群体和探索的基本需要,让现在被养育得“格外脆弱的年轻一代”得到真正意义上的锻炼与成长。


▲ 万玉凤和黄旭在台湾日月潭骑行

而提起户外营动辄几千、上万的花销,杨金锐很坦诚地说,孩子能平衡户外和学业,肯定与家庭可走的路径相关。但选择受限的家庭,如果能透过浮躁,看到孩子的优势和短板,比如,上不了高中,就上一个职高,无法参营,就进行亲子活动,也是很好的选择。老极也曾表示,如果你认同带孩子看世界的做法,不去国外,国内也有很多地方可以去。

2016年,山河勇士开始和公立学校合作建立“校本户外课程体系”。当《户外探险》问到,学生们对项目的接受度如何?三皮笑了:“肯定是喜欢啊!对孩子来说,能逃离学校围墙,和朋友们撒野,都是幸福的事情。”

06

改变

昱森的记忆深处一直有个让他讨厌的画面,是他在幼儿园的讲台上,当着 20 多个人的面做自我介绍,“被大家盯着看的感觉太糟糕了”。

之后的许多年里,类似的情景不断发生。小学语文课上的“精彩五分钟”讲演,妈妈希望他脱稿,于是他紧张、忘词、打磕巴,总是得到负反馈。10岁时,在南京做游戏任务,根据给定的清单“以物易物”,他拿着地图去服装店换内裤,被店员严词拒绝,留下不大不小的心理阴影。


▲ 在池晓好奇社区,昱森认领了摄影工作,天天躲在镜头后看人

但是今年,在山河勇士的分享会上,昱森做了一次赢得满堂喝彩的演讲。他回忆黄河漂流中喝过的红糖姜茶,大航海绝望时如何靠数桨数自我支撑,既没忘词,也没讲错,忽然发现在众人面前展露自己“也没那么难”。

和以往的很多次一样,这次的幕后推手仍然是谭凌。但不同的是,“这次她只推了我一下”——昱森感受到了自己想要站在台上的愿望。


▲ 演讲中的昱森

回忆起参加户外活动的这十年,昱森觉得自己每次都“不想去”、“做不到”,但每次完成后,都会悄悄刷新一下他的自我认知。到现在,再遇到问题时,他终于不会第一时间就想着逃跑,而是觉得“或许可以试着解决一下”。

2022年,距离最初挑战黄河漂流三年后,16岁的尹赞回到了黄河,这次不是营员,而是以助教的身份。

虽然做的是清点人数、保持队形、写活动手记这样看似琐碎的工作,但尹赞发现,当她把自己代入助教的角色,心态变得格外稳定。因为和学员们年龄更接近,身处队伍之中的尹赞也能观察到更隐蔽的内容——譬如有几个大孩子带头“霸凌”一个小朋友,笑话TA、给TA起外号——于是,不爱主动沟通的尹赞,开始琢磨如何善意地提醒,巧妙化解矛盾。“那种参与感是很实在的,觉得自己确实有‘帮到忙’。”


▲ 尹赞做助教时和三皮(左)的合影

三皮告诉《户外探险》,在山河勇士的数万用户中,有1/3的家长最开始对参与户外活动都是试探、犹疑的态度,但因为看到孩子的改变,慢慢就对户外教育产生了确信。

来自深圳的王奇奇,从孩子两岁起就带他参与户外和自然研学营。被问起为什么,她只觉得正常:“我认识的广东家长都注重运动类的爱好培养,大家的观念早就变了。”


▲ 王奇奇和孩子在户外营玩水

办机构的过程里,杨金锐接触了很多外教,他们中学、大学就辍学,但在深耕某项户外运动的同时,又会慢慢完成学业,甚至50岁后又去高校当老师。这种案例带给杨金锐许多震动:“我的孩子曾是一个海淀学生,初三时他忙到只有吃饭时间可以和我交流。这样长大的孩子,会在10年后有自己的想法吗?”


▲ 童行者的外教在带孩子们徒步

在《大学之路》里,作者吴军博士总结自己的教育历程——作为一个求学并不顺畅的非典型案例,他的大学长达18年,因未能保研、没通过GBO考试、国家政策变化等原因,多次中断学业。但漫长的读书生涯,让他养成了终身学习的习惯。

他的经历也是谭凌放心选择让孩子去“玩”的原因:不必担心输在起跑线上,因为大部分人不会跑完全程。而一个善于学习的人,即使在人生中后期也能发现自己的兴趣。

如万玉凤所说,“很多事可能像垫脚石,做的时候不知其所以然,但回头时就会连成线,支持你走到另一个境界去。”

(文中昱森、尹赞、琅颐为化名。部分图片来自山河勇士。)


你会送孩子去玩户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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