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他最喜欢的那件格子衬衫叠好,放进纸箱。衣领已经有些发黄,还能闻到他常用的那款洗衣液的味道。七天了,我终于鼓起勇气收拾他的遗物。
抽屉里乱七八糟地塞满了各种东西:发黄的体检报告、几张电影票根、用了一半的感冒药、配钥匙的小票。他一向这样,从不扔东西,说万一哪天用得上呢。现在这些都用不上了。
最底层有个牛皮纸信封,已经有些破损。我打开来,掉出一张对折的A4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我认出这是他的字迹,但显得歪歪扭扭,像是身体很不舒服的时候写的。
"老婆,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走了。对不起,把这么大的担子留给你。"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
"我知道你一定会埋怨我,为什么查出病就躲着不见你。其实那天在医院拿到检查结果,我就去找过保险公司。你还记得去年我非要给自己买重疾险,你还说我有病,这么年轻买什么保险。现在你知道了吧,我真的有病。"
我想起去年他突然要买保险,我一个劲地嘲笑他太过谨慎。可他坚持,每个月省吃俭用交两千多的保费。
"我去打听过医药费的事。骨髓移植至少要五十万,后续治疗更要一两百万。咱们的积蓄加上我住院时的工资,最多撑三个月。所以我跟医生说不治了,也不告诉你,省得你瞎折腾。"
信纸被泪水打湿,墨迹洇开了一片。
"对了,记得去找李主任拿材料。我让他帮忙造了一份病历,写的是突发脑溢血。这样保险公司查不出来,理赔会快一点。"
原来他住院那段时间见的最多的不是主治医生,而是一位姓李的神经内科主任。
"你一定会骂我傻。但是我不能让你把青春都耗在病房里。重症病人家属什么样,你见得还少吗?前几天隔壁床的大哥走的时候,他老婆跪在地上哭,说为了治病把女儿的嫁妆钱都搭进去了。"
信的最后,他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快去把保险理赔了,记得还清咱爸的钱。剩下的钱够你重新开始了。别傻了吧唧的守寡,趁年轻再找个好人家。不过下次找男人记得让他先买好保险。"
我哭得浑身发抖,手里的信纸被揉成一团。原来他每天打着点滴还在想这些,原来他躲着不见我是为了这个。
第二天,我去医院找李主任。他犹豫了很久,才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材料:"病历我都按他说的改好了。他说你肯定会来,让我转告你,别觉得他懦弱,男人嘛,总要为家里做点什么。"
一个月后,保险公司打来电话,赔付款已经到账:两百万。
我站在银行柜台前,握着存折,突然想起他最后一次来这里,就是交重疾险的保费。那时候他已经发现了什么异常吗?柜员小姐递来纸巾:"姐,你哭了。"
我摸摸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窗外下着小雨,雨点打在玻璃上,像极了他给我画的那个歪歪扭扭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