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2025年伊始,格陵兰岛因特朗普的“夺岛言论”被推到国际舆论的浪尖。北极,这片令人心驰神往的冰雪荒原,看似“远离尘世”实则与政治博弈休戚相关。事实上,北极不仅是自然奇观的聚集地,也为文学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灵感。从格陵兰岛的因纽特传说到北欧神话,再到探险文学对未知的探寻,北极文学以其丰富的文化背景和深刻的自然描写,创造了一个“极光与冰原之美”的文学世界,以虚构和非虚构的方式多元生长,如极地坚冰硬雪深处的暗流,源源不断地流淌至今,滋养着世界文学的土壤。
漫威电影中雷神索尔的形象
极地冰川是“第一个档案馆”
“对地质学家来说,格陵兰岛是一个梦。”美国地质学家威廉·E.格拉斯利在2018年首次出版的《荒野时光》一书中写道,格陵兰岛恍若一团迷雾,亟待解读。作为北欧文化的一部分,“边缘”是格陵兰岛文学的关键词。旅行家们书写北极时,极地辽远的寂寞成为镜头主角:延伸的冰原、连绵的荒野、粗糙的岩石、梦幻的峡湾、苔原、狭径、冰川……格陵兰岛,作为北极文学的重要发源地,其独特的自然环境和人文历史为文学创作提供了深厚的土壤。
有关格陵兰岛的文学始于18世纪早期,算是北欧文学中历史较短的一支。第一本用格陵兰语出版的书于1742年诞生,是挪威人写的《基督教信仰的要素》;19世纪后半叶,当地出现了第一批用格陵兰语写赞美诗和歌曲的作家;1861年,名为《有东西可读》的期刊开始出版,为格陵兰人提供了一个阅读自己家乡并自由撰写的机会。
进入20世纪,人们对格陵兰之外的世界越来越感兴趣。由1883年在格陵兰岛出生的作家马蒂亚斯·斯托奇创作、1914年出版的《格陵兰人之梦》是格陵兰文学中的第一部小说。书中主人公帕维亚意识到,与丹麦人相比,他的民族还不够发达,并试图为此做些什么。最后,他在梦中想象了一个遥远而繁荣的格陵兰。
加拿大国宝级作家法利·莫厄特深入北极荒原,于1952年出版首部长篇纪实作品《鹿之民》,详细展现北极酷寒之地,一支名为伊哈米特的因纽特人族群因殖民而逐渐消亡的过程,是“北极文学”中最为经典的生态之作。
2019年,《世界尽头的冰》(如图)问世后迅速霸占亚马逊榜首,身为记者和历史学家的美国作者乔恩·格特纳,解释了格陵兰岛是如何从地球上“最后前沿地区”之一演变成“最大科学实验室”。从早期探险家的冒险经历到现代科学家对冰川的深入研究,层叠冰川“讲述”着地球的过去和未来,这本书是冰川科学的杰出之作。美国著名自然散文作家巴里·洛佩兹的代表作、1986年出版的《北极梦》对格陵兰岛土著居民和历史现状进行的全方位介绍与反思令人动容,1986年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非虚构类)。
在与格陵兰岛有关的文学作品中,英国诗人兼艺术家南希·坎贝尔2019 年出版的《冰的图书馆》无疑是格陵兰文学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这部作品不仅展示了北极冰川的美丽与脆弱,还将生态崩溃与人类文化的消失并列提及。正如坎贝尔所言:“我不打算去尝试解释永恒。留给那的时间不多了。冰川开始融化——在它消失之前,我想知道它会教我写下怎样的词汇。”坎贝尔在北极国家旅行和居住的数年间,以格陵兰西海岸小镇中的世界最北端博物馆为起点,通过徒步旅行和阅读,探索了冰的多重象征意义。坎贝尔写道:“极地冰川是第一个档案馆,用一种人类最先学习的语言压缩了所有时间的叙述。”冰川在坎贝尔的笔下不仅是地质记录的保存者,也是自然界的叙述者。
《冰的图书馆》一书中多次提到19世纪的探险船“恐怖号”的故事。这艘船的悲剧性命运成为北极文学中最令人着迷的题材之一。坎贝尔通过讲述“恐怖号”一名军嫂凯蒂的故事,将历史事件与个人叙事结合起来,使探险故事更加生动感人。她不仅重现了历史事件,还通过个人化的视角,向读者展示了探险者的勇气与困境,引发了对人类在极端环境下适应能力的深刻思考。她以鲜活的细节与深刻的洞察力,捕捉了北极景观的美丽与复杂。
“居住在地球薄薄地壳上的人类必须深入钻探或翱翔天际,才能了解自身所处的环境。”坎贝尔说,不仅冰雪是叙事的核心,语言的保护也占据着重要地位。坎贝尔提到了格陵兰国家图书馆在大火中损失大量藏书,包括许多用格陵兰语编写的文献,反映出生态与文化保护之间的紧密关联。
从神话到哲学,北欧文学的千年诉说
关于“北欧文学”的定义说法不一,但在共识上基本包括挪威、瑞典、丹麦、芬兰和冰岛5个国家的文学,也曾被称作“斯堪的纳维亚文学”。格陵兰作为如今丹麦的自治领地,其文化脱胎于历史悠久的北欧文化与文学传统。
北欧文学是从“唱”开始的。创作于9—13世纪的北欧神话与传说作为北欧各国文学的共同源头,被认为是北欧日耳曼地区口头民间文学的瑰宝和精华。例如,北欧经典作品《埃达》意为“神的启示”,是北欧中世纪时期的神话诗和英雄史诗,用日耳曼口头文学中独特的“解答和猜谜”预言英雄们悲剧性的命运,韵律严格,便于吟诵和记忆。散文《萨迦》意为“说”,是口头文学的散文体笔录,一唱三咏,简洁遒劲,是一首讴歌挪威人和冰岛人祖先英雄的“冰与火之歌”。
即使是现在,哄孩子睡觉时、狩猎期间传授经验与技巧时、宗教祭祀时、庆典聚会时,格陵兰人都会讲一些民间传说和神话故事,警示后代,敬畏自然。今天的格陵兰人,继承了祖先的传统,仍然热爱歌唱。诗歌在他们的精神生活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一直回响在冰雪深处。
北欧文学在18世纪跟上了世界的潮流,由古典主义过渡到启蒙运动,被称为“北欧莫里哀”的丹麦剧作家霍尔堡所创作的现实主义喜剧使丹麦民族文学被整个欧洲所看见;而“北欧的伏尔泰”奥洛夫·冯·达林的讽刺诗也成为瑞典文学史上经久不衰的作品。
19世纪,北欧的浪漫主义与工业化的快速发展共同取得重大突破,丹麦诗人欧伦施莱厄将浪漫主义诗歌在北欧发扬光大,“日耳曼文艺复兴运动”如火如荼。“现代戏剧之父”挪威剧作家易卜生、“童话大王”安徒生等北欧作家都诞生于这个黄金时代,其笔下的雪国旖旎风光令无数读者心向往之。同时,瑞典出现了新浪漫主义文学团体“晨星派”,大胆表达情感、希望与对光明的追求。
19世纪后期,北欧民族史诗有了新的飞跃,芬兰医生爱里阿斯·隆洛特将芬兰从七八世纪以来的神话传说歌谣整理成完整的史诗,便有了大名鼎鼎的《卡勒瓦拉》。二战后,一些北欧文学作品通过翻译走向世界……从史诗与神话的时代直到如今,北欧的文学呈现出百花齐放的态势,使得北欧成为世界文学的一方沃土。
北欧文学对自然的描写往往以冷峻和深邃见长,这种风格无疑对格陵兰岛文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瑞典作家赛尔玛·拉格洛夫1906年出版的《尼尔斯骑鹅旅行记》是为数不多的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童话作品。故事讲述14岁小男孩尼尔斯因戏弄精灵被变成拇指大小,骑在家中一只大鹅上开启冒险之旅,从瑞典南部的斯科纳一路飞到野天鹅要去的芬兰北极圈中的拉普兰。
北欧神话中众多神祇的故事也被当代文化进行借鉴改编,出现在漫威电影等流行影视作品里。例如,漫威《复仇者联盟》系列中的雷神索尔就是北欧诸神之一。
北欧文学中的极地视角还涉及到对个体生存与精神世界的探索。极地环境的严酷条件经常成为北欧作家探讨人类孤独感与自我反思的重要背景。芬兰作家西里·胡尔塔通过描绘北极自然的险峻和魅力,反思人在极端环境中的适应与挣扎。对自然与人性的双重探讨,为北极文学增添了独特的哲学深度。
探险文学,吟颂壮美生命
从古至今,极地始终是“遥远的彼岸”。酷寒、饥饿、孤独、死亡、黑暗……极地之苦令人生畏,但那广袤、绚烂、纯粹与永恒的魅力仍驱使着人们义无反顾地北行。这种矛盾的情感落在文学上,绽放出大量精彩纷呈的极地冒险作品,挑战着旅者精神与身体的极限,为世界各地的读者徐徐展开一卷冰雪异域的绮丽画卷。
北极探险文学是北极文学的重要分支,它以纪实与小说的形式记录了人类对这片未知世界的探索与征服。自19世纪以来,探险家们通过日记、书信和回忆录,记录了在极地的冒险经历,这些作品不仅具有历史价值,还为当代北极文学提供了丰富的素材。
挪威探险家弗里乔夫·南森的《北极漂流》是其中的代表作。他详细记录了在北极极端环境中的求生经历,展现了人类在面对自然时的韧性与智慧。
美国著名现实主义作家杰克·伦敦1903年出版的《野性的呼唤》(如图),讲述了从小生活在温室环境中的主人公混血犬巴克被偷卖到北极荒原当雪橇狗,其间巴克逐渐适应寒冷的气候与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历经波折,最终加入狼群。《野性的呼唤》刻画出北极的残酷与生命的壮美,被誉为“世界上读者最多的美国小说”之一。莫·马洛的《北极熊的忧郁》在北极语境下探讨气候变化与狩猎传统。奥地利女作家克里斯蒂安·里特的《一个女人,在北极》以个人回忆录的方式思索生命的意义。尼克·雷尼森则用《极地探险简史》勾勒属于极地冒险的科学历史,作品通过科学研究与自然描写的结合,展现了现代探险文学的多维视角。
经典探险文学常常详细描述在极地的艰难生活,如暴风雪中的求生、极夜带来的心理压力,以及对有限资源的绝望争夺。比尔·穆雷在《冷地探险》中记录了他穿越北极地区的旅程。这本书融合了冒险故事与历史叙述,从法罗群岛到格陵兰岛,他与当地居民的交流以及对历史的追溯,让人深刻感受到这片土地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