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之后，背着撤职处分的侦察排代理排长张虎回到驻地，立即打开笔记本，认真地看着，琢磨着一四〇首长对湘西剿匪工作的分析意见，有时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起来。
赵越深为张虎被撤职的事儿鸣不平，但是无可奈何，只好擦他的德国大镜面盒子枪。然而他还是憋不住问道：排长，还在想那受处分的事儿吗？
张虎看他一眼说：记住，我是代理排长，不是排长！……我现在没工夫想受处分的事儿，正想找你帮我分析几个问题呢！
赵越说道：扯鸟蛋！不想那事儿是假。直到现在想想当场挨批的事儿，我的心还乱突突呢！算了不说了。你就痛痛快快地说，我能帮你分析什么？需要我当你哪个方面的反方吧？
张虎皱着眉头：我在想，竹叶青为什么会提前逃跑呢？
赵越道：一四〇不是说有两种可能，三种原因吗？
张虎说：对！一四〇首长说第一种，是我们内部的土匪的眼线，及时给土匪报了信。第二种，是我们自己没有注意保密，被敌人窥探到了。第三种，是敌人的侦探从我们的行动上判断出来的。
赵越说：这三条，我记住了。
张虎接着说：我觉得这三种原因都有一定的可能性。但是最可怕的还是第一种——就是我们的内部隐藏着敌人的眼线。
赵越看着张虎问：你怎么理解首长这话？
张虎说：这内部又可分为两方面：上头，是剿匪指挥部。如果土匪的眼线隐藏在指挥部内，那是极其危险的。但是据一四〇首长介绍，他接到情报的当日早上便立即给侦察排下达了追击竹叶青的命令，前后不过十分钟。而且知道这一情报的人只有他和政委以及警卫员！泄密的可能性不大。
赵越紧盯着张虎问：那下头看，就是咱侦察排了。
张虎说：侦察排是在接到一四〇命令50分钟后出发的。
赵越急忙接过话头：你是说，问题可能出在这出发前的50分钟内？
张虎说：对！在这50分钟内，知道这一情报的只有我们两个以及三个班长和向导老周。
赵越说：对！
张虎说：出发前，我们六个人在一起研究了出发的目标、路线、行军时间和对青龙寨发起突袭的时间。
赵越说：对呀！
张虎说：可是，我们开会只用了30分钟的时间。剩下的20多分钟，是我们6个人都有的自由活动时间。如果泄密，那么很可能就在这20分钟内。
赵越点头道：是这么回事儿。
张虎说：我们必须在侦察排内部，对这20分钟有嫌疑的人进行秘密调查。
赵越问道：难道50分钟之外，侦察排就没有泄密的可能了吗？
张虎说：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嘛！
赵越说：好！你说。
张虎分析：第一，某个成员可能利用急行军中单独上厕所的空隙，在某地和某人接头，从而泄露了情报。
赵越说：你说的第一，我看根本不可能。因为我们行军途中临时休息的地点随意性很大，土匪的情报人员不可能知道我们在哪里落脚而提前到那里等待着。
张虎说：好！我们将这一可能排除掉。第二，某个成员可能利用单独上厕所的时间，将写好的情报放到了某个指定的交流情报的地点，由接受情报的人迅速传递给了竹叶青！
赵越说：第二个可能性只有一点点，那就是我们的临时休息地点正好有土匪的情报交流点。而这种可能性，顶多有百分之一！
张虎说：好！第二也基本排除。第三，某个成员可能利用单独活动的时间，直接秘密发报给竹叶青！
赵越说：这第三种可能性么，在急行军过程中根本不可能。
张虎问：你是说在50分钟外的行军途中，基本排除了我们侦察排内部泄密的可能性？
赵越说：对！正如一四〇首长所说，除非是沿途有土匪的眼线，根据我们的行动判断出了我们的目的，然后采用紧急手段给竹叶青报了信儿！
张虎说：看！你也同意泄密可能发生在这20分钟内了吧！可是机密怎么泄露出去的呢？
赵越感慨地说：你这排除法厉害！几下子就把绕进来了。
张虎得意地笑起来。
赵越说：我认为，这泄密只能在我们的驻地才能从容实现。但是那还必须得有个条件。
张虎问：什么条件？
赵越说：我们的临时驻地附近有这个敌人内线的发报装置或者紧急通讯工具！
张虎高兴地一拳头打在赵越的肩膀上说：好你个老赵，你也快成了小诸葛了！
赵越滑稽地一抱拳说：过奖过奖。在你跟前我顶多是个粗鲁的张飞！
张虎开玩笑道：你老赵和我谦虚个鸟！张虎说了句粗话，两个人都快乐地大笑起来。忽然张虎想起了什么，问道：周老哥呢？我还想找他唠唠呢！
赵越说：他回瑶寨的家了。我觉得最近侦察排没什么事情，就批准他回家看看。
张虎问：不是说他家中没有什么人了吗？
赵越说：是。不过没有人他有房子呀！有房子就算个家。所以只要我们回到驻地休整，老周就坚持要回家看看。
张虎话锋一转：你认为我们六人中，谁最有可能泄密？
赵越立即犹豫起来，说：这……我可猜不出。
其实，赵越虽是粗枝大叶的人，但自从听了一四〇首长的分析后，就已经把这六个人全都在心里快速地过滤了一遍，首先被排除的是排长、自己和三位班长，剩下的只有在蟒口救过自己性命的老周是外人！但是他的感情促使他不愿意往老周身上想！他也从心眼里认为老周不可能泄密！这理由可靠与否，他懒得去细想。
此时，逃进苍岩岭野人洞中的竹叶青三人则惶惶不安起来。他们不知道下一步将逃到哪里去，怎么逃。他们还随时担心解放军会搜索过来。
牛五和贺三毛也尽量不去触碰这个敏感话题。
贺三毛忍不住寂寞，话题往旁边一转说：龙爷，那穿山甲的确是个厉害角儿，听说他摆弄鸽子的手法就了不得。他能从空中掠过的鸽子中，通过辨听鸽哨的不同声响，知道哪是找他的鸽子。
竹叶青问道：你们说，穿山甲还有啥能耐？
牛五立即顺着贺三毛的意思补充说：我还听说，他能在荒郊野外，哪怕是深山密林中，用口哨把自己的鸽子从空中唤下来，替他报信儿。他有不少给龙爷的情报都是在半路上截住他在空中自由飞翔的鸽子，给咱们报告的。
竹叶青嗬嗬嗬嗬地干笑了几声说：牛五和三毛你俩傻儿子是大惊小怪喽！穿山甲要是不会摆弄鸽子，还算什么鸽子王？
牛五故作惊诧：龙爷，穿山甲还是鸽子王？
竹叶青说：他是当然的鸽子王，咱们杆子里所使用的鸽子，基本都是穿山甲调教的。
贺三毛把话题又一转：我最没想到的是，哑女还会驱蛇术。
牛五立即有些后怕地说：哑女的驱蛇术，我可领教过。
他想起要离开青龙寨的前一天，他疾速地接近哑女的吊脚楼。可是刚刚踏上楼梯，忽见两条毒蛇一左一右无声地窜过来向他昂起了脑袋。
当时牛五发现，两蛇背后还有几条毒蛇，有的蟠屈在楼梯上，有的攀附在护栏上，有的则吊挂在楼檐上，全都屈身勾头冷冷地盯着牛五。
牛五当即向楼梯转角处看去，那里赫然晾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擅入者死！
牛五一挥手，那几条毒蛇的脑袋立刻跟着牛五摇晃。
牛五判断，若前行一步，必遭毒蛇攻击。罢了！鲜花虽好毒刺可畏。他再不敢逞强，只好也惶惶然退了下来。
牛五想到此，感慨地说：这哑女的驱蛇术，简直是匪夷所思。
竹叶青接口道：不！她那驱蛇术是神鬼莫测！
贺三毛和牛五听得浑身一机灵。
侦察排驻地中。张虎和赵越两个人又开始了“竹叶青”是如何逃跑的讨论。
赵越说：排长，谁泄密的问题，想想就头痛。不说了。你说这竹叶青是咋从青龙寨逃跑的呢？寨子里的人愣是谁也没看见他们三个大活人进出那条唯一的盘山路！
张虎急忙拿出那支报警的弩箭看着，那块写着“小心赶尸帮”的粗布柬书依然穿在箭杆上。
张虎说：老赵你仔细想想，这竹叶青能不能化装成赶尸帮逃窜呢？
赵越说：我没想过，不过你这想法很新奇！可是有什么根据呢？就凭那份弩箭书柬吗？
张虎问：你说这弩箭上的五个字是什么意思？
赵越说：小孩子都明白，那话是告诉我们，对赶尸帮要加小心。
张虎问：小心赶尸帮什么？
赵越皱着眉头思索着说：无非是告诫我们小心些，不要冒冒失失地冲撞了赶尸帮。
张虎追问：难道就这么一个意思？
赵越不解：那还会有什么意思？
张虎启发道：你说有没有告诫我们注意那个赶尸帮的意思呢？
赵越挠着脑袋说：这个……也许有吧！
张虎又问：假如是告诫，可这告诫是谁给我们发出的呢？
赵越说道：我想，是过路的少数民族猎人。
张虎看着赵越问道：为什么？
赵越说：因为只有少数民族猎人，才有这种弓弩。
张虎又问：还有什么理由呢？
赵越说：只有猎人才起早贪黑，碰巧了被他遇上了赶尸帮。
张虎摇摇头说：难道不能是三班长发现的那个江湖夜行人？ 他又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义弟明珠。
赵越干脆地说：不可能。
张虎：为什么？
赵越说：我们都从小学过武术，江湖豪侠绝对不会带这种笨拙的弓弩。他会用飞刀、钢镖或者袖箭之类的暗器寄柬报警。
张虎说：不对！我的义弟明珠就是用这种弓弩的！还有那夜行人，他为什么在那样的时候，在那座树林中现身呢？
赵越说：正像我们恰巧在那里遇到赶尸帮一样，那个猎人也是适逢其会而已。
张虎问：你就这么肯定，是当地的猎户向我们发箭报警？
赵越：然也！
张虎说：如果是猎人，那么他为什么要向我们报警呢？
赵越说道：扯鸟蛋！我看那不是报警，而是警告。
张虎问：为什么？
赵越说：警告我们，不要破坏湘西的规矩。
张虎说：有些道理。可我还想，可能是另外一个人在向我们报警。
赵越：另外一个人，谁？
张虎说：青龙寨的哑女！
赵越摇头：哑女？扯鸟蛋，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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