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叫你们来（中国旅游）你们不来，现在别来问我（笑哭表情），问的人太多了，自己去搜搜吧。”面对朋友们铺天盖地的问题，韩国人大一这样回复。
在2024年11月8日中国对韩国宣布免签之后，来过中国旅游或在中国常住的韩国人Nanya、崔叔叔、金正元、金正贤、大一成为各自朋友圈中的“热门咨询对象”，而核心话题都是“中国旅游”。
2024年10月，崔叔叔加入的“韩国人在上海”聊天群还只有一百多人，三个月后，群里人数已经超过260个，“都是想来上海旅游的韩国人”。“上海交通方不方便”“哪家店好吃”“迪士尼人多不多”——崔叔叔向《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展示了群友问得最多的几个问题。
根据韩媒报道，2024年12月（实施免签后的第一个月），来到中国旅游的韩国人同比增加150%，其中韩国人的上海入境预约增加180%。携程发布的元旦节假日数据显示，12月31日至1月1日，来自韩国的入境游订单量同比增长215%。
韩国人为何涌入中国旅游？为何第一站是上海？近日，记者采访到多名韩国人，包括短视频博主“韩国Nanya姐姐”“韩国女生金正元”“大一的吃货生活”，常驻上海工作的“来自韩国的崔叔叔”，以及在复旦大学留学的金正贤。
探源此番韩国人来华旅游热潮，免签政策无疑是直接的催化剂，减少了之前签证的烦琐流程。此外，上述受访者还告诉记者：韩国到中国距离近，飞机一两个小时就可以“跨越山海”；到中国旅游的信息攻略更多了，一些“偏见”正在被打破；更重要的是，到中国旅游极具性价比。
至于第一站选择上海，则与“上海”在韩国高频“出现”不无关系。从首尔到沪上，每一位韩国游客都在续写中韩民间交往的新故事。
签证是个高门槛
1月5日，已经在上海常住3年的崔叔叔回家探亲后返回上海。在回程航班上，崔叔叔发现，前往中国的旅游团明显变多了。
春秋航空相关负责人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自对韩免签以来，首尔、釜山飞往上海的航班“含韩量”（韩国人占比）大幅提升，从此前的20%提升至如今的35%～45%，一架飞机上近半数乘客都是韩国人。
航拍上海 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张建 摄（资料图）
但在免签之前，韩国人到中国旅游办签证却是件麻烦事。
2019年2月，金正元第一次去中国，她清楚地记得办理中国旅游签证的烦琐流程。“签证机构周末不营业，工作日营业时间结束也早，上班的人就很不方便就得请假。然后工作人员问得也特别详细，旅行计划我写到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做什么，写了很多⋯⋯”
金正元告诉记者，尽管有了经验，尽管中介费用较高，但后续再次去中国的时候，她还是选择了中介代办。
在拿到工作签证之前，崔叔叔每次来上海出差都需要办理旅游签证，2020年之后还需要到现场登记指纹，前后一周多的时间，还要花掉近千元人民币。
“办签证又麻烦又费时间，我们的假期也就三五天，很多人就会想，去免签国家看看算了，但他们不是不想去中国。很多韩国人会把中国列为要去的旅游目的地之一，但因为签证问题，只能往后排”。金正贤也如此说道。
根据2024年亨利护照指数，韩国以超过190个国家或地区的免签目的地排名世界第三。对他们来说，出境旅游目的地有很多可选项，在仅有的假期里，耗费大量时间和金钱去签证就已经劝退大部分韩国人，去中国旅游，签证是个高门槛。
几位受访的韩国人士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解释，韩国年轻人往往更喜欢自由行，中老年人可能倾向于跟团游，这也是在免签之前到中国旅游的中老年跟团游更多的原因。
在对韩免签之后，无论是自由行还是跟团游，到中国的韩国游客都更多了。他们也提到，距离和交通也是重要原因。韩国到青岛最快只要一个半小时，到上海只要两个小时。
航旅纵横方面对记者表示，2024年11月8日至2025年1月6日，韩国飞往中国内地的航班量同比增长约12%；韩国飞往中国内地的旅客量同比增长约32%。中国内地往返韩国的航班量超过1.5万班次，同比增长约12%。
“到中国旅游有了性价比”
曾被吐槽高物价的上海，在韩国游客眼中却成了极具性价比的地方，他们在中国实现了“水果自由”“泡菜自由”“羊肉串自由”⋯⋯
2023年8月，金正元出过“带韩国女友实现水果自由”的几期视频，其中专门对比了韩国超市和中国超市的水果物价。以人民币计算，在韩国超市6个苹果92元，1个梨50元，1个西瓜153元，而之前金正元在河北沧州用100元买了18个西瓜。
此外，在她的视频记录中，韩国1斤五花肉70元，牛肉700克380元，中国72元的麻辣烫在韩国超过200元，中国售价便宜白菜在韩国要35元/斤。
经济学者、工信部信息通信经济专家委员会委员盘和林总结韩国物价高的原因：首先是韩国农产品大量依赖进口，，市场容易被大型商超集团和蔬果经销商垄断，价格容易被抬高；同时美元加息导致韩元贬值，进口食品价格又上涨。
对比韩国的高物价，中国旅游有了性价比。2024年12月，金正元和朋友刚来上海旅游。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采访时，金正元直呼“啥都便宜，特别是吃的非常便宜”。她强调“特别是吃的”，不仅是因为食物便宜，包括前面提到的水果、蔬菜、牛羊肉等等，还因为韩国人对美食情有独钟。
“有很多韩国的年轻人，出国旅游的一项重要目标就是吃，很多是为了美食去的。上次去上海，我和朋友下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吃的。”金正元还表示，韩国人对美食的热衷还体现在，一种美食在韩国风靡起来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免签放开后，她的韩国朋友问得最多的问题是“来中国必须吃什么”。
金正元提到，火锅、奶茶、麻辣烫、糖葫芦都是在韩国有名的中国食物。很多韩国人来中国之后带火这些食物，也是因为他们想试试“中国正宗的”。
当然，除了吃方面，韩国人在各项消费上都不吝啬。携程数据表示，韩国人来中国有更多的消费预算花在了吃、住、玩上。韩国游客在2025年元旦跨年期间选择的下榻地有近60%是高星酒店。
韩国游客在中国舍得花钱，也因为他们赚得多。据时代周报援引韩国政府的统计数据，2023年韩国普通工人的平均工资约为每月380万韩元，约合人民币2.2万元。而在2022年，韩国就被联合国认定为发达国家。另据人民网援引韩国媒体报道，2023年，韩国人均名义国民生产总值（GDP）达到3.55万美元。
据崔叔叔观察，以2020年为例，同样是大学应届毕业生，平均工资水平韩国会比中国高出约三分之一左右。
中国旅游攻略变多了
到中国旅游，韩国人如何做攻略也是个难题。
崔叔叔告诉记者，无论是找旅行社还是找攻略，韩国通用的搜索引擎NAVER可能是第一选项。但NAVER上的内容更多都是跟团游的固定路线，可以参考的内容也都大体相似。“跟团游的以中老年人为主，他们也不太会在网上发很多信息。”崔叔叔说。
新媒体如Instagram、YouTube、TikTok等App在韩国也比较流行，这类App可能更符合年轻人的需求。崔叔叔强调，TikTok在年轻人中尤其受欢迎。
“但上面的内容也比较杂，说好的坏的都有，甚至会有一些偏见。韩国人对中国充满好奇，虽然离得近，但因为去的人少，信息没有那么丰富，很多人其实都希望能够亲身体验以前只在电视上看到的中国名胜。”金正贤说。
2024年年初，海外社交媒体上掀起关于“China Travel”的热潮，并在2024年全年持续升温。有数据显示，包含“China”“trip”和“travel”等关键词的YouTube和TikTok视频数量同比翻了数倍，全年相关视频播放量超过数亿次，“Friday after work, off to China”和“City not City”变成国际话题。
越来越多的韩国人来到中国，回去后提供了越来越多的信息。免签之后，“Nanya姐姐”在TikTok上关于中国旅游的视频播放量翻了两倍以上，上海旅行、China travel标签的视频播放量也大幅上升。
“Nanya姐姐”参加在哈尔滨的活动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来中国的韩国人已经习惯来之前下载支付宝或微信，也会看小红书和抖音。“Nanya姐姐”还给朋友推荐大众点评、滴滴打车、高德地图。“高德地图大家都会下一个，但很多看不懂中文的韩国人只能复制粘贴，这就是很多韩国人的路线都一样的原因。”大一说道。
免签之后，上海也涌入很多首次来中国旅游的韩国人。大一向记者分析，之所以他们会选择上海作为第一站，不仅仅是因为上海是国际性知名大都市，离韩国近，更是因为“上海”在韩国“出现”的频率高。
“上海的大韩民国临时政府旧址就出现在初中的历史课本中，有《上海之恋》这种关于上海的老歌，韩国首尔的麦当劳店还有款汉堡叫‘Shanghai spicy buger’。所以很多韩国人都知道上海，并且充满好奇。之前的144小时过境免签也吸引了很多旅游博主来上海，新媒体上相关的视频也越来越多。免签之后，上海就自然火起来了。”大一说。
韩国人排队参观大韩民国临时政府旧址
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舒冬妮 摄
最近，崔叔叔发现，韩国流行的中国旅游视频中开始出现几个城市连着玩的视频，比如一趟旅行里上海、杭州、苏州连在一起玩几天，而在2024年11月最多的视频还是关于上海迪士尼、外滩等一个城市的旅游攻略。现在还有很多之前没出现过的“小众”城市，各种各样的攻略都在变多。他同时注意到，韩国旅行社关于中国旅游的产品路线也在增多。
但金正贤在接待亲戚时还是发现很多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在支付上，中国已经习惯微信或支付宝等电子支付，但对于没有任何经验的韩国人而言，操作还是比较困难。尽管可以使用国际信用卡，并且他们担心出错处理起来麻烦，最终还是用现金居多，金正贤希望能够有一张万能支付卡，到中国时就可以充值，离开时又可以退掉余额。
金正贤也在思考，近来涌入中国旅游的韩国年轻人大多是第一次来，他们会不会来第二次、第三次，以及这波热潮到底能持续多久。
（Nanya姐姐、崔叔叔、大一为受访者网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