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体检·广州夜经济》之荔湾夜经济
“2024年永庆坊客流超2000万人次，其中夜间客流约占40%”，永庆坊经营方发现，2016年永庆坊升级改造之时“做强夜经济”的愿景已经在2024年落地为真金白银的收入。
“永庆坊的夜”是2024年广州荔湾区奋力打造“广州岭南特色型夜间经济”中的鲜活一幕。有着“一湾溪水绿，两岸荔枝红”美誉的荔湾，东连越秀，南邻海珠、番禺，北接白云，西通佛山。作为广州历史最悠久的中心城区之一，荔湾也是广州老龄化程度最高的行政区，“荔湾的夜”在“老城区焕发新活力”的窗口实践中正在涌现怎样的特色？新快报“广州夜经济”调研小组多次实地走访，探营荔湾经济“岭南夜态”。
■荔湾融媒体中心供图 ■制图/吴煌展
记者体验
1 大西关（上下九-永庆坊）商圈
上下九的夜 一动一静两重天
上下九是中国第一条开通的商业步行街，地处荔湾西关中心地带。短短1200多米的街道内汇聚着陶陶居、莲香楼、广州酒家、皇上皇等多家老字号。据荔湾区华林街统计，目前上下九步行街沿街经营商铺约有230间，包括大型商场、黄金珠宝、服饰鞋业、餐饮业、酒店住宿、银行邮政、书店影院等。其中服饰鞋业约占五成，餐饮业约占二成。
■上下九步行街店铺林立。
新快报记者发现，“上下九的夜”呈现出泾渭分明的A面和B面。
A面是热闹。
政府主导的文旅活动无疑是“上下九的夜”A面热情绽放的加速剂。“千年粤闽，味融非遗”2024年荔湾美食文化节登陆上下九。这场为期五天的美食文化节让人见识到上下九夜晚的激情。
“早上9点到傍晚6点大约有3.9万人进场，晚上人流比白天更多。”2024年12月24日，美食文化节现场安保人员告诉记者。“美食文化节吸引了大量游客特别是国外游客到访。日均接待市民游客人数超5万人次，5日累计到场近30万人次，食客重复消费达三成；每晚，一小时就有4000-5000人在现场停留。”盘点收成，荔湾区华林街道办事处切实感觉到文旅活动对上下九经济活力的激活。
B面是冷清。
荔湾区民政局公布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底，荔湾区60岁及以上户籍老人24.98万人，平均年龄70岁，老龄化率31.38%、高出全市约12个百分点，在广州率先进入重度老龄化阶段。老城区成为“上下九的夜”在寻常日子的注脚。
记者走访发现，入夜后，服饰鞋业店铺人气并不旺。“以前广州人买衣服，肯定要逛上下九。无论白天还是夜晚，整条街都是人，走路很挤。”某连锁品牌服饰店的庄女士说，随着网购冲击，加之老城区年轻人占比少，消费力不旺盛，店内生意较为清淡。
平淡之下，西关美食成为上下九寻常夜晚的最大卖点。深夜11点，仍有一些店铺外排出了“长蛇阵”。不仅有街坊帮衬，更多的是来尝鲜的外地游客。他们呼朋唤友，直奔南信、伍湛记等老字号小吃店，认为“这些老店有着最正宗的西关味道”。“站在骑楼下夜拍，随手一拍都是大片。”从湖南前来广州旅游的小熙告诉记者，品尝西关小吃、骑楼夜拍正是外地游客打卡上下九的必答题。
永庆坊的夜 夜间客流约占四成
东连上下九地标商业街，南衔沙面，永庆坊位于极具广州都市人文底蕴的西关。这里有广州保存完整的骑楼建筑群和中西风格合璧的老式建筑，是老广州文化风貌典型的代表街区之一。2020年8月22日，永庆坊正式挂牌成为国家AAAA级旅游景区，广州首个非遗街区也在永庆坊开街。
“2024年永庆坊客流超2000万人次，其中夜间客流约占40%。”永庆坊经营方万科公司介绍，2016年永庆坊升级改造时，便以“文化引领、传统与创新相结合、甄选高品质、做强夜经济”为业态导入原则全面推进招商，引入超150家品牌。如今看来，夜经济对永庆坊经济活力的拉动已经落地。
■永庆坊。
“岭南特色文化风情”成为永庆坊的一大特色。入驻的150多家品牌中，西区以非遗传承、特色文创、老字号美食业态为主，引入猫的天空之城、陈添记、百花甜品等品牌。东区则侧重国潮时尚、娱乐体验、特色餐饮等，引入MASON PRINCE、MAO Livehouse、梦境旅人、东湖酒楼、阿嬷手作等品牌。
在“永庆坊”这个共同品牌的加持下，抱团商家感受到“1+1>2”的效力。小店经营者林老板告诉新快报记者，自己主要做岭南特色工艺品，比如自制醒狮、手绘扇子等，永庆坊的人流一直比较旺，是这家小店生意的重要保障。林老板说：“多的时候一晚可以卖七八十把扇子。节假日收入是平时的十多倍，除了春节休息三天，其他时间都开店。”顺德菜馆“凤小馆”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在16家门店里，永庆坊店的经营情况比北京路店更好。“基本营业到晚上9点，晚餐最旺的时候，有二三十人排队等位。”
记者夜访永庆坊发现，这里外地游客多、外国游客多。非遗、国潮的定位吸引年轻人成为消费主力。游小姐经营四年的香水小铺位于东区，主要顾客是前来旅游的年轻人，“周一和周五、周六生意好一些，日收4000多元；中秋、国庆等假期稍微火爆，每日有6000-7000元流水。”游小姐表示，白天和晚上生意持平，店铺经营下去没有问题。
而周边荔枝湾游船、粤剧艺术博物馆等文旅项目的地缘加持，也为永庆坊的夜锦上添花。“大人往返80元，小孩往返50元，值回票价。”来自潮汕的林生说，荔枝湾游船游览囊括荔枝湾涌全域，能一次性感受众多西关美景，外地游客不容错过。粤剧艺术博物馆也是游客喜爱逗留的心水地。晚上8点半，记者看到博物馆即将停止入馆，但参观游客仍络绎不绝。来自湖南的小冯和伙伴笑着说：“租了一套衣服参观博物馆，旅拍做了一回西关小姐，这种体验很特别。”
2 陈家祠片区
改造旧烟厂 赛博朋克吸引年轻人
华灯初上，站在扬韬广场，冷青色灯光与橙色连廊的色彩对比，营造出一种赛博朋克的未来感，为荔湾老城陈家祠片区注入了新的活力。
这里曾是老广熟悉的广州卷烟二厂旧厂区，自2011年工厂主要生产功能搬迁后，这个占地近5万㎡的厂区闲置多年。在“老城市新活力”改造理念下，2022年荔湾区政府推动老旧物业改造，这里蜕变为集新科技、新业态、新消费于一体的开放式街区。
1906科技园扬韬广场相关负责人介绍说，扬韬广场引入近100个商家，包括动漫、livehouse、KTV、餐饮、日咖夜酒、健身等。广场消费人群定位主要是年轻人，通过音乐会、夜市消费、酒馆等复合业态搭建夜经济。“园区夜生活氛围较好，人流比较多。园区不定期举办不同类型的活动带动夜经济，周末晚上音乐厅举办音乐会，一场就能带来800多游客。”该负责人表示，节假日扬韬广场夜晚人流量最高峰时比白天翻几番。
“目前，扬韬广场是陈家祠片区最旺的地方。”扬韬广场安保工作人员高先生说，“白天出入这里的都是在附近办公的年轻人，晚上人流更多一些，比白天多一半以上。半个月至少开四五场小型演唱会，这里比周围其他商场要年轻化很多。”这也是他选择来这里工作的原因。
年轻人的加入，让这里的夜更加悠长。新快报记者夜访发现，相比陈家祠片区其他商业体晚上10点之后店铺陆续打烊，扬韬广场的夜则持续到凌晨。“凌晨两三点还有很多人来吃夜宵。”粤菜馆“也是大排档”店长钟女士告诉记者，“晚上七八点晚饭时生意最旺，凌晨也不差，周末晚上更加火爆。”
西关老字号 声名犹在依然坚挺
除了扬韬广场，撑起陈家祠片区热闹的，还有动感小西关、唐铭广场、西关首约三大商业体连成的几条商业街区。
动感小西关主打传统荔湾风情，商家数量约120户，有餐饮、娱乐、办公、培训等。其中餐饮、娱乐业态商家经营情况较好。前身是旧货市场的唐铭广场立足于小吃、水吧等休闲业态，包括打煲、烧烤、桌球等35家商户。西关首约则是一个有吃有玩的荔湾文艺蒲点：餐饮区域，食客可以品尝到各地特色小吃、正餐美食；文化街区则有传统手工艺品展示、现场表演等活动。
三大商业体串连起几条商业街区，让此地成为荔湾夜蒲的重要选项。“动感小西关夜晚最高峰是在晚上7时-11时”，动感小西关负责人透露。贞姨的粤式餐馆开张已有24载，2018年从西华路搬迁到动感小西关至今。由20人张罗的这间餐馆是此处知名的西关老字号，即使是在晚上10点，这里依然高朋满座。“都是熟客食过番寻味，不少客人从学生哥吃到结婚生子，几个广州长住的外国客人也很长情，吃了十多年了，每次必点炒饭、炸多春鱼和炸虾球。”贞姨笑言。
相关负责人透露，在唐铭广场，“有些商铺会营业到清晨五点左右，夜晚占全天经营占比6成。”在西关首约，经营时间主要集中在上午10点至次日凌晨2点，形成了独特的夜间消费时段。
“园区夜晚人流量比较可观，平日的夜晚人流量在500人次左右。周末和节假日则会明显增长，峰值是在周末晚上8点到10点时段，人流量可达1000人次。”西关首约相关负责人分析。
商圈说
永庆坊：2024夜间客流超800万人次
2024年永庆坊客流预计超2000万人次，其中，夜间客流约占40%，超800万人次。春节中秋国庆节假日日均客流超13万人次，夜间超5万人次。此外，2024年营业额预计同比增长5%。
西关首约：夜经济占比约8成
园区商家夜晚的营业额占全天经营额的80%左右，部分热门餐饮和娱乐商家甚至高达100%。
粤剧艺术博物馆：夜间峰值进场1300人/小时
博物馆繁忙时全天客流达到1.3万至1.4万，2024年中秋节、国庆节等假期的夜晚，入馆人数都出现高峰客流的情况，每小时达1300人（最大承载量每小时不超过1300人）。
镇街说
上下九：国庆夜游约30万人次
上下九所在华林街道办事处相关工作人员透露，上下九消费人流已经呈现夜间人流量超过白天人流量的特点。2024年元旦、春节、五一等节假日期间，上下九消费人流明显增加。“五一、中秋、国庆假期，接待游客量约40万人次、19万人次和50万人次。其中，夜间人流量占全天的六成左右，即五一假期24万人次，中秋假期11万人次，国庆假期30万人次。”
专家说
拉动当地居民夜消费
广东省体制改革研究会执行会长彭澎表示：“夜经济并不仅仅是游客消费。比如，白鹅潭片区硬件比以前更好了。如何把当地居民吸引到这里消费，这是白鹅潭商务区能否打造升级的要素。”
记者体检
三问“荔湾的夜”
岭南特色型夜经济如何练就？
“荔湾夜间经济布局定位明确，旨在打造广州岭南特色型夜间经济集聚区”，荔湾区商务和投资促进局相关负责人接受新快报记者采访表示。历史悠久的广州老城区如何打造符合城区特点的夜经济新生态？拥有浓厚岭南文化的荔湾历史文化街区，如何打好“西关文化”这张牌，助力夜经济消费升级？
一问
老街区夜生态如何架构？
新快报“广州夜经济”调研小组多次探营荔湾夜经济，总体来看，相较天河珠江新城、番禺万博等CBD地带，荔湾夜经济有着明显的老城区痕迹，白天经济总体比夜间经济更为活跃；区内商业载体夜经济最热闹时段基本集中在晚间七八点，晚饭过后则相对冷清。
以上下九为例，调研采访中，市民和商家普遍认为，与鼎盛时期相比，如今的上下九人气逊色太多。虽然上下九夜经济呈现泾渭分明的AB两面，在有政府牵头主办的大型文旅活动助力之时，能重回人声鼎沸之势，但在更多常态化的日子，上下九夜经济的冷清已是不争事实。
记者走访发现，上下九这样的老街区发展夜经济的短板和优势都很明显。一方面，原住居民老龄化、缺乏年轻消费力是老街区发展夜经济不容回避的掣肘。另一方面，老街区在漫长岁月中沉淀积累的骑楼、老字号等历史文化风貌却又是不可复制的资源禀赋。
不仅如此，与番禺、天河这样的新城区相比，老城区居住相对密集，物理空间难以扩展，居民对于夜经济光污染、夜晚营业时长等问题关注度更高，这也意味着遍地开花的夜经济在老城区老街区未必可行。老城区老街区如何打造适合自身特色的夜间生态更需政府加强顶层设计。
二问
“西关文化”如何造血？
作为岭南文化的重要发源地和传承地，文化是荔湾区夜经济发展的底气和支撑。怎样在夜经济中激活“西关文化”的造血功能，让“西关文化”赋予商圈商业价值？
调研中，荔湾相关部门在发展夜经济中，通过“文化”串联，打造“西关大景区”的谋划跃然纸上。荔湾区商促局向记者透露，目前，荔湾已收集整理的全区旅游资源点多达3366个，并结合“西关慢行系统”，开通千年西关精华观光游览路线，打通沙面-荔枝湾-陈家祠-永庆坊等片区文化旅游交通线路，推出历史民俗、建筑文化、地道美食等“一日游”“两日游”旅游产品，让游客通过一条线就能达到“吃、住、行、游、购、娱”一站式的西关文化深度体验。
但新快报调研小组在采访中也发现，“文旅商”融合仍存割裂，西关文化在荔湾夜经济中的出圈拉动力依然任重道远。以永庆坊非遗街区为例，不少大拿虽在此设立工作室，但基本不在夜间营业。一位广彩非遗工作室负责人坦言，永庆坊门店重在为客人提供体验，商业运营方面并不理想。“有客人接待才会延长营业时间，如果晚上增加营业时长，需要更多人手，增加成本”。
三问
白鹅潭名片如何再擦亮？
提到荔湾不能不提白鹅潭商圈。2024年“第十届中国广州国际投资年会荔湾区平行分会”数据显示，荔湾老城区可更新改造的存量物业面积达300万平方米，其中，白鹅潭商务区的提升、改造备受瞩目。荔湾区商促局相关负责人接受采访时明确表示，白鹅潭商圈是荔湾夜经济的重要发力点。
记者调研发现，目前白鹅潭商务区正在密锣紧鼓地推进基建。历史上看，白鹅潭商圈曾是荔湾夜经济的活力之地。家住芳村的张先生向记者回忆，陆居路和长堤街曾是芳村酒吧街所在地。2022年，江边信义会馆和长堤街附近，每晚8点后，车尾箱市集使江边的夜晚充满烟火气。如今酒吧街衰落、车尾箱市集消失，“期待万象城和太古里等商业发展之后，白鹅潭江边的夜经济能再现繁华”，张先生寄语。
按照荔湾发展规划，白鹅潭商务区是荔湾区产业升级的三大平台之一，也是广州市重点培育五大世界级地标商圈之一。随着白鹅潭大湾区艺术中心开放、地铁11号线开通，白鹅潭片区的硬件条件进一步提升，擦亮白鹅潭名片无疑是荔湾夜经济升级破圈的重磅利器。
■策划：李青 张小奋
■采写：新快报记者 李青 谢源源 梁燕芬
■摄影：新快报记者 毕志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