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郑寿文 撰文/文如其名168
我叫郑寿文,出生在一个山旮旯的小村庄,在我前面还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父母都是从土里刨食的农民。由于自然环境恶劣,山多地少,十年九旱,我家里生活甚是困难。
在我三岁那年,命运似乎给我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那时候的我,身体孱弱,经常生病,三天两头就要跑公社卫生院打针吃药,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父母望着病床上瘦小的我,眼中满是无奈和忧虑,他们甚至动了把我送人的念头。
就在这个艰难的时刻,我伯父郑光明如同一道温暖的曙光,出现在了我的生命中。他听闻我父母的想法后,就毫不犹豫地抢过了我,坚定地说:“寿文这孩子由我来养!”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决心和疼爱,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他会守护我,给我一个温暖的家。
伯父将我带回家后,却遭到伯母吴玉英的极力反对。伯母说,我宁愿去福利院抱养一个孩子,也不愿养亲戚家的孩子。养大了也是白养,他还不是要回到自己家中去认父母。等我们老了的时候,谁来给我们养老送终?
伯父听后,给了伯母两个巴掌,怒气冲冲地说,你不愿养,就滚蛋,我自己来养。伯母哭着跑回了娘家。
细细说来,我伯父也是命运不济,坎坷曲折。伯父年轻时,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因为有点文化,在公社的供销社谋得一份临时工作,就是用马车为供销社拉货和送货。
这在当时那个年代,还算是一份体面的工作,收入也不错。因此,村里的媒婆踏破门槛为伯父做媒。伯父当时也是百里挑一,最终挑选了一个隔壁村叫吴玉英的姑娘。
吴玉英不但人长得俊俏,柳眉大眼瓜子脸,而且家境也不错。吴玉英父母只生了三兄妹,上面两个哥哥已成家立业。父母把吴玉英当作掌心里的宝贝,百般疼爱,从来脏活累活不让她沾手,所以吴玉英比一般农村妹子长得白嫩。三兄妹中只有吴玉英读到初中毕业,两个哥哥连小学也未读完就回家务农了。
吴玉英对我伯父也是一见倾心,在媒婆的撮合下,他们很快就领证结婚了。婚后,伯父与伯母相濡以沫,举案齐眉。村里都夸他们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话说好事多磨,伯父与伯母结婚几年后,伯母的肚子一直都是平平的。一开始,家人都认为是伯父的问题,到处寻找民间秘方,然而,始终不见效果,最后去了县医院检查,才发现伯父身体正常。
伯父身体没有问题,伯母就慌了,那肯定是自己身体有问题了。于是,在伯父陪同下,伯母也到处寻医问药,几年下来,丝毫不见成效。最后,还是去了县医院妇科检查,医院出具了输卵管堵塞的医学报告。伯母心急如焚地问医师,能否治好?医师说要到省城大医院才能做手术。
于是,伯父又陪伯母去了省城医院做手术,然而,钱花了手术还是失败了。绝望之际,伯母想跳河自杀,伯父赶紧拉住伯母,小心翼翼地把她劝回了家。从此,这个家庭就蒙上了一层阴影。但是,伯父始终如一地善待伯母,从不埋怨一句。
随着伯父伯母年龄越来越大,家里没有后代也不是办法。于是,伯父就同伯母商量,到外面抱养一个男孩。这个建议得到了伯母的同意。从此,他们就时刻关注这方面的信息。
有一天,邻居告诉我伯父,他亲戚家有一个男孩,愿意送一个给我伯父做儿子。我伯父一听,心花怒放,立马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伯母,伯母也爽快地同意了。于是,伯父和伯母选定了一个良辰吉日,去到那户人家,想商谈收养的事宜。
然而,那户人家却说,收养可以,要拿300块钱来,作为男孩的养育费。我伯父听后,气得肺都要炸了。这分明是要卖儿子吗?要知道,那个年代300块钱可是一笔巨款。伯父拉起伯母的手,转身就离开了。
从那以后,收养小孩的事就不了了之了。
家里没有伯母操持,伯父既要出去拉货送货,又要照顾我,忙得脚不点地。于是,一个星期后,伯父带着我去伯母娘家欲接回伯母。然而,让人大吃一惊的是,我们到了伯母娘家后,伯母家里人说,根本没有见过伯母回家。
一开始,伯父坚决不相信,认为是他们把伯母藏起来了,然而,找遍了里里外外后,还是不见伯母踪影。伯父开始担心起来了,伯母会不会因那次吵架,去寻了短见?
伯母家里人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也着急起来,连夜叫亲友四处寻找,前前后后找了一个多月,还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后去派出所报了案。
伯母家的人将伯父狠揍了一顿,将伯父撵出家门。伯父带着全身的伤痛,回到自己的家中。
原本伯父家的条件还是不错的,然而经过这一番折腾后,家产几乎败光了。十年后,派出所民警才从一案件中得知,我伯母被人贩子拐卖到北方一偏僻的山村,卖给一老汉做妻子,伯母后来疯疯癫癫地成了疯子。
为了给我补充营养,伯父会省吃俭用,用省下来的钱去买新鲜的水果和奶粉给我吃;为了让我能健康成长,他经常带着我下地锻炼。
在伯父的悉心照料下,我的身体逐渐强壮起来,不再是那个经常生病的孩子。而在成长的过程中,伯父不仅关心我的身体,更注重我的教育和品德培养。他用自己的言传身教,让我懂得了什么是可以要的,什么是不能要的东西。
记得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放学时在校门口拾得两毛钱,高高兴兴地跑回家拿给伯父看。伯父不但不高兴,反而训斥我:“寿文,老师没有教过你吗,捡到东西要还给人家?赶紧回学校把钱上交老师还给人家!”我悻悻地跑回学校,将两毛钱交给了班主任。
骂是亲,严是爱。我知道伯父严的外表下,有一颗慈父般的心。有一次贪玩的我跟村里的一伙顽童顶着烈日捉知了,捉完知了就一头钻进池塘打水仗,刚上岸又走到水井边猛灌一肚子冷水,结果晚上就感冒发烧了。退烧片不知吃了多少,屁股上也不知挨了多少针,可就是不见效。
伯父急得团团转,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我朦朦胧胧中只听见伯父深情呼唤:“寿文儿啊,三魂六魄回家吧!”声音如泣如诉。说来也奇怪,不知是连续几天打针吃药的效果还是别的原因,自那以后,我持续多天的高烧竟奇迹般地退了下来,伯父自是喜出望外。
后来,我才知道那次是伯父在偷偷地替我喊魂,在那个年代搞所谓的封建迷信是要挨批斗的。喊魂是村里上古时候流传下来的一种习俗。祖先们认为,人生了病是因为魂魄离了身,所以只有把离了身的魂魄找回来,魂魄回到身上后病方可痊愈。但我深知,我的病并不是因为喊魂治愈的,而是伯父用高山般的大爱治愈的。
十二岁那年,我考上了距离我家十多里的一所公社初级中学。由于交不起五元的学杂费,所以不敢去学校报到。眼看别的同学都高高兴兴去上学了,我心里急得猫抓似的。直到开学后第三天的一个中午,伯父哆哆嗦嗦从身上掏出一个布包递给我,“寿文,快去学校报名吧!”我急急忙忙把还带着伯父体温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来,里面是一把花花绿绿的钞票,1角、2角、5角、1元、2元……加起来有五元。后来,听隔壁邻居说,是你伯父偷偷去卖血挣的钱。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当初没有伯父卖血挣来的五元钱,也许我就要辍学了,也就不会有我的今天。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一转眼,我就高中毕业了。高考时,我发挥失常,高考分数刚好达到本地师专录取线,我原本是不想去读师专的,想再复读一年,考个重点大学或普通本科院校。
然而,伯父却说:“师专也是大学,毕业后照样有工作分配,能够吃上国家粮,端上铁饭碗,又有什么不好呢?万一复读一年后考不上怎么办?”我被伯父说得无言以对,最终还是去师专报到了。但是,心里却对伯父耿耿于怀。
师专毕业后,我被分到一个偏僻的乡下初中任教。而我的同班同学有的留校,有的改行到政府机关,有的分到保险公司、外贸公司等企业,最不济也能分到县城中学。唯独我分到乡下初中,心里五味杂陈,情绪低落,时时借酒浇愁......
学校离我家有二十多里路,全部都是坑坑洼洼的山路。我每次回家时,村里人总用异样的目光看我,所以我就很少回家了。
一个下着瓢泼大雨的上午,伯父突然到学校看我,雨大,又走得急,他全身湿透了,腿上全是泥,已分辨不出脚上鞋的颜色了。我赶紧接过伯父脱下的斗笠蓑衣问道:“伯伯,家里出什么事了?”
伯父说:“见你星期天没有回家,担心你出事,我在家不放心,就来看你了。好了,你没有事就好,我回去了。”伯父连中午饭也不吃,便执意冒雨回家。
想起年迈伯父的期望,我绝不能沉沦下去了。教学之余,我重新翻出读师专时的古代文学、现代文学、当代文学、外国文学等课本,认真复习写作知识。每月还从微薄的工资中拿出钱来购买的散文、小说等文学刊物和书籍,反复阅读思考,学习别人的写作经验,尝试写各种题材的文学作品。功夫不负有心人,后来多篇文学作品陆续在报刊杂志上发表。
例如,我发表在《法制日报》副刊上的散文《烙在记忆深处的水碾房》中写道:水碾房的变迁见证了时代的变化。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春风吹拂了每一个旮旯的小山村。我们村不仅分田分地包产到户,而且通上了电,村里办起了两家用电动机作动力的碾米加工厂。从此,什么时候方便就什么时候去碾米,一担稻谷只用几分钟就碾完,而且是米和糠分得一清二楚,再也不用人通过风车去煽了。
此后,我的写作激情就像火山般爆发,几年时间在各级报刊杂志上发表文学作品几十篇,一些作品还荣获各种奖励。在《经济日报农村版》上发表散文《爱心天使》,两个月后还收到报社寄来的20元稿费汇款单,我至今仍没有去领钱,汇款单依然保存在家中的柜子里,作为一种留念。
有一天,素来一脸严肃的蓝校长,笑盈盈地把我叫去他的办公室,我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就做好了挨批的心理准备。谁知,刚进门,蓝校长就毕恭毕敬地指着旁边一个年轻的男子介绍道:“这是县委常委、宣传部覃部长!”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宣传部领导找我干嘛?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跟年轻男子握手,肃然起敬地说道:“覃部长好!”覃部长和蔼可亲地说:“郑老师,打扰你了,想找你了解点情况。”蓝校长见状,悄悄地退了出去,并关上办公室的门。
覃部长详尽地询问我教学情况尤其是业余写作情况。临走时,他委婉地问道:“郑老师,组织上想调你到宣传部搞新闻报道工作,你愿意吗?”
当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从来没有想过天上会掉“馅饼”砸到自己头上。愣了片刻我才回过神来,激动地答道:“当然愿意!”
事后才了解到,因我近几年来经常有一些文学作品在省市报刊上发表,而宣传部又刚好缺新闻干事,他们通过报刊了解作者情况后才找到我的。
到宣传部工作后,我像开足马力的机器,不停地采访、写稿、投稿,平素晚上很少在十二点钟之前睡觉,不少认识我的人都说我是个工作狂。正是有了这种疯劲狂劲,我每年写稿都在两百篇以上,每年被各类报刊用稿也都在一两百篇,有的新闻作品还荣获各类奖励,连续多年被省市党报党刊评为优秀(十佳)通讯员。
由于新闻报道工作成效显著,五年后,组织上提拔我担任宣传部副部长。担任副部长后,我的工作担子更重了,责任也更大了。我所分管的新闻报道等工作也都取得了明显成效,得到上级部门表彰,受到县领导表扬。不久,组织上又提拔我担任正科级领导干部。
由于我擅长新闻报道工作,不久,我又调到市里机关工作。去市里报到的那天,本来已说好了,我自己坐班车去的。谁知,在候车大厅,伯父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而且带来了一大包腊肉、腊肠等我爱吃的东西。
看着伯父那爬满白发的双鬓,我鼻子一酸,对伯父说:“伯伯,市里我都去过多次了,难道我还不懂得坐车去吗,你何苦一大早赶来呢?”
伯父却说:“我老了,你离我也越来越远了,不能经常照顾你了。你在外要注意保重好身体……”
我不住地点头应答“嗯”,眼泪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班车开动后,望着伯父离去的背影,那一头斑白的头发模糊了我的眼睛……
到市里机关工作后,我依然负责材料和新闻报道工作,撰写的讲话稿、汇报材料和上报的经验材料都得到领导的称赞。每年在党报党刊上发表的新闻作品都在一百篇以上,还荣获各种奖励。后来,组织上提拔我担任副县级领导。不久,又晋升我为二级调研员。
而伯父,却在岁月的侵蚀下渐渐老去。看着他日渐弯曲的脊梁和蹒跚的步伐,我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报答他的养育之恩。
于是,我将伯父从县里的养老院接到我家养老,承担起了照顾伯父的责任。就像当年他照顾我一样,我为他洗衣做饭,陪他聊天散步,带他去看医生。每当看到他脸上满足的笑容,我就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值得。
如今,我和伯父依然相互陪伴着,这份跨越血缘的亲情,在岁月的长河中愈发深厚,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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