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建国，今年五十五岁，出生在一个南方的小山村，现在在省城工作，做点小生意，勉强养家糊口。
家里除了我，还有妻子周梅，两人结婚三十多年了，儿子张明已经成家，有了自己的小家庭。
母亲今年八十二岁，身体还算硬朗，平时住在老家，但最近天冷了，她说骨头有点疼，想来省城住些日子，我就把她接了过来。
母亲年轻时吃了不少苦，父亲早逝，她一个人拉扯着我和弟弟长大。
我弟弟张建华几年前因为一场车祸去世，留下了弟媳和两个孩子。
母亲从那时候起就更孤单了，虽然她嘴上说自己习惯了，但我知道她心里其实是盼着团圆的。
我一直想着等过年带她回老家热闹热闹，可没想到，母亲这次来省城，竟然主动提起了一件让我心里五味杂陈的事——她想去养老院。
当母亲小心翼翼地说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生气：“妈，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家条件再差，也不能让您去养老院啊！传出去别人还不得戳我的脊梁骨？”
母亲听完，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其实母亲来省城后，我心里一直是两种情绪交织着。
一方面，我确实高兴，毕竟她年纪大了，能在身边照顾她，心里踏实；但生活的现实又让我很疲惫。
我的生意最近不太好，家里的开销全压在我一个人身上。
妻子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我知道她心里有怨气。
每天回家看到她冷脸做饭的样子，我心里就堵得慌。
“你妈在咱家住多久啊？”这是母亲刚来的第二天，妻子周梅问我的第一句话。
“还能住多久？过完年再回老家呗。”我装作没听出她的不满，随口应了一句。
妻子没再说话，但她脸上的表情我看得清清楚楚。那种隐忍又不耐烦的情绪，让我心里不是滋味。
母亲倒是很识趣，住进来之后一直尽量帮忙干活。
早上起来做饭，晚上洗碗，连衣服都坚持自己手洗。
我劝她：“妈，您别忙活了，家里有洗衣机，用机器洗就行。”可她摆摆手，说：“机器洗不干净。再说了，我也没啥事，就当锻炼身体了。”
她嘴上这样说，我心里却难受。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本该享享清福，却还在操劳。可我又能怎么样呢？家里气氛本来就有点紧张，我不想因为这些琐事再和妻子争吵。
母亲提养老院那天，是个阴天。窗外的天灰蒙蒙的，风刮得树枝乱晃。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忙完生意刚回家，顺手给她倒了杯热水。
“建国啊，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她的语气很轻，但我听出了一丝犹豫。
“妈，您说。”我坐下来，准备听她的“唠叨”。
“我想着，等过完年就送我去养老院吧。”她低着头，手里搓着衣角。
我愣住了，热水杯差点没端稳。
“妈，您开什么玩笑？”我皱起眉头，“咱家又不是没人，您去养老院干什么？”
她抬起头，眼神很平静：“建国，我是认真的。我年纪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你们年轻人有你们的日子要过，我不能总添麻烦。”
我听着这话，心里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妈，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您是我亲妈，您在家住着就是天经地义的，哪有什么添麻烦不添麻烦的！”
母亲没接我的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建国，我知道你孝顺，也知道你为这个家操了不少心。可我也知道，梅子心里不高兴。人家跟着你过了半辈子，也不容易，我不能让你们两口子为了我闹矛盾。”
“妈，她要是真有意见，那也是她的不对！您别胡思乱想。”我有些激动，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
母亲却摆摆手，语气依然平静：“建国，别怪梅子。我能看出来，她对我已经很客气了。换成是我年轻的时候，婆婆要是天天住在咱家，我也得有点想法。”
我一时语塞，心里又气又难受。
母亲提养老院的事后，我心里一直别扭。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特意试探了妻子的态度。
“妈说，过完年想去养老院。”我装作随意地提了一句。
妻子愣了一下，筷子在碗里停住了。然后她低声说：“养老院也挺好的，那里有专业的人照顾，咱妈年纪大了，也能省点心。”
我听着这话，心里一阵刺痛：“周梅，你这话什么意思？妈住咱家，难道还麻烦你了？”
妻子抬起头，目光里有些无奈：“建国，我没说不让妈住。可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咱家条件就这样，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再说了，妈自己提的，又不是我赶她走。”
我气得放下筷子：“一句‘自己提的’，你就心安理得了？她要是真愿意去养老院，为什么不早说，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妻子没再说话，低头继续吃饭，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母亲的话像锤子一样敲在我心上。
我想起小时候的日子，母亲一个人撑起这个家，每天凌晨三点就起床下地干活，晚上还要给我们缝补衣服。
她手上的老茧，脚上的裂口，全是为了我们兄弟俩。
可如今，她老了，却连在儿子家安享晚年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第二天，我坐在母亲的床边，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一开口却变成了：“妈，您真想去养老院？”
母亲点点头，语气平静得让我心酸：“建国，我不是赌气，也不是不想跟你们住。我只是觉得，人老了，就该有个老了的样子。养老院的条件其实挺好的，住进去，我能有几个老姐妹聊天，你们也不用天天为我操心了。”
“可我不想让您去。”我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哽咽。
母亲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傻孩子，你不想让我去，我心里明白。可是，有时候，学会放手也是一种孝顺。”
后来，我花了几天时间冷静下来，去了一趟附近的养老院。环境确实不错，房间干净整洁，老人们过得也挺自在。我心里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尊重母亲的选择。
送母亲去养老院那天，她的表情很轻松，甚至还开玩笑说：“等以后你们老了，也来这里住，咱们一家人还能团聚。”
可我知道，这话是为了安慰我。
回家后，我坐在沙发上发呆，脑海里全是母亲离开时的背影。那一刻，我才明白，她的离开不是因为嫌弃我们，而是为了给我们减轻负担。这种隐忍的爱，让我沉默了很久。
如今，母亲已经在养老院住了两个星期。每次去看她，她都笑着说挺好的，但我心里却始终有个结。也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我们总在追求两全其美，却发现，生活本身就是一种妥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