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到春节了,腊肉,腊鱼,腊鸡,腊鹅挂满阳台,这些年已经不怎么吃腊货了,这些都是给大舅大舅妈准备的。

看着腊肉,我想起40多年前去大舅家借钱发生的事情,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

都说世间最美好的就是兄妹之情,这说法一点不假,父母虽亲,只能陪前半生,夫妻虽爱,只能陪后半生,而兄妹之情却伴随一生。



母亲有三兄妹,因为年轻时任性,一意孤行要嫁给穷困潦倒的父亲,和大舅撕破脸,很多年不来往。

母亲过门后生了四个孩子,我是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父亲很勤劳,每天没日没夜干活,但因为家底薄,勉勉强强只能填饱肚子。

好像是82年下半年,父亲耕田时耕牛受惊,导致父亲受伤住院,家里仅有的一头猪卖了给父亲治病,还落下饥荒。

眼见到春节了,别人家的腊货都开始晾晒了,偶尔村子上空还飘来肉香,我和弟弟妹妹蹲在门口吸鼻子,流口水。

母亲背靠着房门纳鞋底,麻线的“刺啦刺啦”声伴随着母亲一声声叹息。

父亲斜倚在床头,眉头紧锁,“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

那年我10岁,已经懂得了父母的疾苦,但8岁的弟弟贪嘴,跑到母亲面前,仰起小脸祈求地说:妈,我们家啥时候买肉呀!二蛋家都吃肉了,昨天我看见狗剩啃骨头,我口水流好长,我也想吃肉。

母亲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边把针在头发上划拉两下边说:再等几天,会有肉吃的。

弟弟开的始使起性子来了,他跺着脚,甩着手,边哭边说:你骗人,天天让我等……

说完,一屁股坐在地上,边哭边两只脚乱蹬。

母亲拎起弟弟,“啪啪”打了几巴掌,骂道:就你嘴馋,还让大人活吗?

父亲叹了口气说:大芸她妈,别打孩子,哪个小孩不馋嘴呀!

眼见年越来越近了,我们家还是没有一点点动静。

那天天气很冷,母亲破天荒房里生起火,一家人围在一起烤火,弟弟抓了一把黄豆烧豆子吃。

母亲依旧纳鞋底,脸上愁云密布。

大弟又开始磨人了,他说:妈,我要吃饺子,带肉的,没有肉油渣也行。

说完还伸头吞了几下口水。

那一年我10岁,也是贪嘴的年龄,听弟弟一说,也勾起我的馋虫,口水差点流出来,赶紧转过头,用衣袖抹了一下嘴角。

父亲叹了口气说:如果不是我出事,孩子也不会馋成这样呀!说完用手捶腿。

母亲说:好好养病,别瞎想,一家人都靠你呢!

父亲说:要不你去大哥家看看,借几斤肉回来,年三十中午总该有点肉吃,再说了“没饺子不是年”,也该让孩子吃点饺子,大人可以不吃,小孩子“景”的慌……

母亲还没有等父亲说完,就气鼓鼓地说:不去,讨饭都绕开他家门。

当初母亲看上父亲,姥姥一家人都嫌父亲家穷,大舅还把父亲打了一顿,兄妹俩闹僵了。

那晚一家人围在火盆前,火光映红母亲满面愁容的脸。

母亲睡了一觉,好像想开了,第二天早上,她说去大舅家借钱,临走还把我带上。

母亲叮嘱我,万一你舅妈说什么难听话,你就拼命拉我走,给我一个台阶下。

我说:妈,我记住了。

大舅家生活相对好点,大舅和大舅妈会编草锅盖,我们这边叫“瓦楞头”,特别是春节期间,一个年关能卖几百块钱。

自从母亲嫁过来后,母女连心,姥姥经常接济母亲,今天送几瓢白面,明天又揣几个鸡蛋,有时候是三五块钱。

母亲性子倔,因为穷很少回娘家,都是姥姥上门。

我可喜欢姥姥了,童年的幸福,都在姥姥的竹篮里。

一路上我走的很带劲,中午时分到了姥姥家村口,再拐几个弯就到家了,母亲又犹豫了。

母亲说:大云,你去吧!我在村口等你。

我问:为什么呀!马上就到了。

母亲说:过节是闺女送东西孝敬父母,我回娘家借钱很丢人。

正在犹豫见,大舅的邻居洗衣服路过,热情地说:大妹子来了,走呀!晚了肉都烀不烂了。

说完亲热地拉起母亲都手,嘻嘻哈哈回家了。

母亲硬着头皮走进院子,姥姥正在锅屋里忙着做午饭,饭菜的香味直冲鼻孔。

我老远就喊了一声姥姥,姥姥听见了,赶紧跑了出来,身后跟着舅妈。

姥姥笑着说:我的大云子来了,姥姥好久不见,想大云子了。

舅妈看见母亲的布包空空的,撇撇嘴说:小妹,今年给咱娘送啥东西呀!

母亲羞的满脸通红。

舅妈是出了名的刻薄,看见母亲不说话,她故意阴阳怪气地说:给钱更好,娘缺啥自己买。

姥姥笑着说:来了就好,你小妹今年不是急吗?冠生到现在腿还没有好。

姥姥一把把母亲拽进屋,伸手把门关上,我东瞅瞅,西看看,想看看姥姥家有没有腊肉。

果然,在偏房的房梁上挂着几条腊肉,肥瘦相间,明晃晃的挂着油。

我跑到母亲面前,扯了一下母亲的衣襟说:妈,我想吃肉。

姥姥赶紧站起来说:我这就去给大云子烀肉吃。

舅妈黑着脸说:烀啥肉呀!你看看现在都几点钟了,肉皮那么干,怎么烀烂呀!

姥姥说:我把肉皮割下来。

姥姥说完就往外走。

舅妈说:吃饭,吃饭,吃好了我还要做瓦楞头呢!钱难挣,趁着过年多卖两个。

舅妈说完,就盛了两碗红薯茶,“咚”地一声放到我和母亲面前,因为带着气,汤水溅了母亲一脸。

姥姥想说几句,母亲赶集扯了姥姥衣襟。

看着碗里的红薯茶,我一点胃口都没有,在家红薯茶都吃腻了,到姥姥家还是红薯茶。

姥姥看出我的心思,跑到锅屋给我煎了两个馒头片,我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舅妈说:这丫头长大了可不得了,穷人家养了个挑嘴娃。

母亲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勉强扒拉几口了事。

姥姥想和母亲叙叙话,舅妈一直在旁边盯着,她是怕姥姥偷偷给母亲钱。

看见我放下饭碗,母亲说,妈,我该回家了,一窝娃在家我不放心,年后带孩子给你拜年。

姥姥说:桂芳(舅妈),你去忙你的事情吧!我送送你小妹。

舅妈说:我不忙,我也去送小妹。

舅妈一步不离地跟着,一直把我们送到村口。

我问母亲,舅妈这次怎么这么客气,母亲说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10岁的我也不懂是啥意思。

母亲低着头,拉着我的手匆匆往前走,我知道她心里难过,家里还有几个孩子等着买肉包饺子呢!

正是饭点,村子里很多老人聚在一起端着饭碗聊天,母亲像过街的老鼠,故意避开人群走。

七拐八拐就出村子了,母亲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母亲心情不好,也不敢说话。

寒风中母亲牵着我的手,脚步明显地很沉重。

正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个男人,穿着破大衣,雷锋帽包着头。

就在快擦肩而过事,男人惊讶地说:这不是云子吗?小妹,你这是往哪里去呀!

来人是大舅,我赶忙喊了声大舅,大舅弯下腰,摸摸我的脸。

母亲尴尬地地挤出一丝笑容说:刚从你家出来,回家。

大舅说:现在正是饭点,你怎么不吃饭。

还没等母亲开口,我赶紧说:妈是来借钱的,舅妈说话很难听,她不敢开口。

母亲不停地扯我衣襟,我还是说了。

大舅说:哎!借钱和我说呀!你找他们干嘛?

大舅说完,从贴身的衣服里面摸出一个布包,也没有打开就塞到母亲手里。

母亲拒绝,一个劲往外推。

大舅说:拿着吧!今天就卖了这些钱,都给你吧!

母亲怯怯地说:都给我,你回家嫂子问起来怎么办?

大舅哈哈大笑说:所以我连布包都给你呀!你嫂子问起来我就说被扒手扒了。

大舅又从扁担上取下一个大点的布包,里面是一包包子,大舅说:云子,拿回去分给弟弟妹妹吃。

母亲说:大哥,你带回去给孩子门接着吧!

大舅说:这不就露馅了,钱包丢了,哪里有钱买包子。说完又哈哈大笑。

大舅说完催母亲赶快走。

告别大舅,我心里乐开花,走路越走越有劲,母亲却一路走一路哭。

那天回家,母亲把钱倒在桌上数了一下,一共有十几块,母亲的眼眶湿润了。

第二天上午,母亲忙好家里的事情,打算去街上买肉,那时候姥姥突然来了。

和以前一样,姥姥挎着竹篮,身上还背着一个口袋。

母亲赶紧迎上前说:娘,你怎么来了?边说边从姥姥手里接过东西。

父亲也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姥姥笑着说:是你大哥让我来的,让我给你送点吃的,你嫂子跟你大哥出去卖瓦楞头了。

姥姥边说边打开口袋,里面的半袋白面粉。

她又拿掉盖在篮子上的羊肚手巾,里面是十几个鸡蛋,鸡蛋上还有几块花布。

母亲瞬间落泪了。

姥姥说:昨天的事情你也别生气,你嫂子这人就这样,想一出是一出,坏起来啥话都往外说,好起来能把裤子脱给你穿,她再不好也是你大嫂,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别和他计较。

母亲笑着说:我不计较,嫂子也不容易,没日没夜地扎瓦楞头卖钱。

姥姥把花布拿出来在我们身上比划着,我和弟弟妹妹开心地跳了起来。

姥姥冲着母亲说:别恨你大哥,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大哥最疼你,你大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前些年他不好意思来你家,每次都让我来送东西。

直到这时候,母亲才知道姥姥每次送东西都是受大舅的指使,她还一直误会大舅,母亲趴在姥姥的肩膀上哭了。

有了大舅一家的接济,我们一家过个肥年,有肉吃,有饺子,兄妹四人还穿了新衣服。

日子慢慢的好了起来,过年吃的菜丰富多样,可是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年代,忘不了大舅一家的帮扶。

如今疼爱我的姥姥已经过世好几年了,母亲和大舅大舅妈的感情都很好,我们兄妹4个逢年过节都去看望大舅,大舅妈,给他们买衣服和生活用品,一家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长大后我也理解了大舅妈,那个年代大家都很穷,大舅一直接济我们,那里面也有大舅妈辛苦劳作的一部分,都是大舅妈口里攒肚里诺省下来的。

大舅,大舅妈年龄大了,我每年都会做很多腊肉,腊鱼,自己留下一点点,剩下的全给大舅。

亲情是与生俱来的!越是穷苦的年代越能考验亲情!

在那个贫穷的年代,大舅,大舅妈用不足接济我们,现在我们都有余了,一定尽全力回报。

亲情无言却深似海,亲情无声重如山山,只有相互包容,才能和睦相处。只有相互善待,亲情才能长久。

永远忘不了大舅在我们一家有难的日子里,对我们的出手相助,感恩大舅,感恩大舅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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