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热乎乎软糯糯下肚,冬天的寒气自动退开你几米远。



一到冬天,就想吃烫烫的糯糯的食物,最想吃的是糍粑,不是网上买到的那些,而是以前用木棍杵出来的。想实现这样的糍粑快乐,我能想到的一天,是这样过的——

早上吃甜酒煮糍粑,甜酒加水煮滚,放几条糍粑,煮软后打个散蛋进去,再研点白胡椒进去,不用放糖,甜得醉人。冬天的早上,吃一碗甜滋滋软糯糯再出门,冬天的寒气自动退开你几米远。

到上午十来点,饿了,煎几块糍粑吧。糍粑切条裹蛋液,煎得金黄焦香,中间高高鼓起,里面全是气。沾点糖,一口咬下去,外面油脆微焦,内里软糯粘牙。中午可以吃糍粑煮烫饭,剩饭剩菜,加水煮滚再放糍粑,最后放白菜苔。煮到稠稠的,像浆一样就可以吃了。白菜薹上挂着煮得稀烂的糍粑,吹一吹塞进嘴里,菜薹的微苦清甜、糍粑的软糯,一齐塞入嘴,鬼斧神工般的搭配。

下午烤糍粑。要烤得鼓起而不破,表皮金黄不焦,是非常讲究的,不能用明火,最好是炭火。炭的表面蒙了层白灰最好烤,糍粑架在炭火上方,时时翻边。烤成的糍粑如吹气般鼓胀不破,拿筷子从一头戳进去,轻轻杵两下,捣出空间,就可以放各种佐料了,红白糖、腊肉、酱豆子、腐乳等,可甜可咸,简直天上人间。

晚上吃火锅也少不了糍粑。我们那的火锅以腊味为主,腊肉、腊猪脚、腊排骨等,加上豆腐、青菜。糍粑最后出场,菜吃得差不多了再放糍粑。煮的过程中,汤会慢慢黏稠,锅里冒的泡也不一样,先是咕咚咕咚,然后变成“噗~”,尾音拉得长长的。煮软的糍粑就浸满肉菜汁,几块入肚,顶一晚上的寒。



以前家住农村时,每年都会打糍粑。

打糍粑的日子盛大如节,经常是好几家一起打。打糍粑的屋子要够宽敞,要容纳七八个汉子转圈,厨房蒸糯米的锅要大,打完后的糍粑也需要足够的空间整形摊凉。

提前挖开堂屋(客厅)的泥地,清洗好的石臼埋一半,各家壮汉都来了,门板也提前卸下,洗净,刷上菜籽油。汉子们每人一根手臂粗的木棍,女人们抬着刚蒸好的糯米饭倒进石臼。开始打糍粑了,汉子们嘴里喊着“嘿呀嘿呀”的节奏,顺时针转着圈子杵,不能乱,乱了棍子会打架。捣到糯米几乎全沾上木棍时,起头人猛喊一声“起”,几根棍子齐齐挑过头顶,停几秒,一声“落”,糯米团用力摔到石臼里。

糯米团经几次起落,变成另一种食物“欠子”——粘在木棍上未成形的糍粑。围一堆的孩子这时都嚷着要吃,他们抽出带着欠子的木棍,伸过来,这时你手上沾了凉水(防烫,也防沾手)捧着欠子,身子往后,像拔萝卜一样,欠子就到手了,可以吃了。欠子的口感介于糯米饭与糍粑之间,软弹鲜香,蘸糖或空口吃,好吃得很。

糍粑打好后,起头人喊“起”,众人挑起一大坨糍粑,移到刷了菜籽油的门板边,啪一声摔下去。接下来是妇人的活,用沾了熟油的手搓糍粑,挤走气泡,搓成脸盆大小,十来厘米厚,放屋里阴几天,再切成块浸到水里,吃的时候捞出来,可以从腊月吃到豌豆花开。

腊月里谁家都有糍粑缸,放糍粑的房间有微微的糯米发酵的香味,酸里带甜。泡得久的糍粑,表面滑溜溜的,捞的时候像泥鳅一样从手指间滑开,明明以为捏牢了,刚拎出水,咚一声又跌回缸里,微酸的水溅一脸。糍粑从手指间滑开,一切事物也是这样滑开的,捉不住。



后来我家搬到城里,吃的糍粑是还在农村的亲戚送的。上一次畅享糍粑,是有一年提前回去过年,在老家待了整个腊月。每天下午四点半左右,我会烤两个糍粑,里面放点豆豉或萝卜干,一个我吃,一个包好揣在口袋里去麻将馆接母亲,她看到我来了,说等我打完这一把。打完后,她把麻将一推,我把糍粑递给她,她就坐在麻将桌边吃,一边吃一边回顾下午最精彩的牌局布阵。吃完,她把手往衣服上拍两下,一起回家。那一年有雪灾,雪久久不化,我妈一出麻将馆就挽紧我。

是的,只要家里母亲还在,乡下还有亲戚,就会有好糍粑吃。后来,一切变化都发生了,乡下的亲戚,有的搬到城里,没有搬的,睡在了土里。后来我在网上买过好几次糍粑,湖南湖北贵州四川的试遍了,但都与以前我吃的糍粑不同,我便不再买。其实味道只有一点点差别,就一点点,我愿意保留我心里那一点点的幽暗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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