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由哭泣、微笑和抽噎三部分组成,而抽噎占据了生活的大部分。——欧·亨利《麦琪的礼物》
“望族留乡里,家穷走四方”,近年来几乎每次春节过后这句话都会被拿出来感慨一阵子,感慨完了,打工人们继续在大城市卷的昏天黑地,县城、小城的人们继续心如止水、繁华如梦。
“县城婆罗门”就此成了一种看不见摸不到、同时又客观存在的新阶层。
指的是那些在老家小地方“手眼通天”的家族势力,他们有很多名字,比如“厉害人”“能人”“有钱人”“有本事”……发现了吗?尽管在实际收入上这个阶层对普通人实乃碾压之势,但在老家,几乎没有人会抱怨他们“为富不仁”“伤天害理”,而是像传颂身边熟人的致富神话一般津津乐道。
距离感,是中国广袤乡间的一切秘密。人们总是对那些遥远的名人充满敌意,对身边的望族充满敬意。
因为身边的望族,真的能决定普通人的生计。
尤其是过去二十余年堪称疯狂的基建投资热潮,不管是四万亿还是多少亿,最终都一点点传导到了县城婆罗门这个阶层的身上了。这个过程,和这个阶层本身一样,看不见摸不着,但客观存在。留在当地的普通人跟在他们后面喝点汤。
低线城市就此形成了一个有机生态,由于留在当地的全都是实打实的劳动力,每动一下就意味着一个铜板,而不像大城市那么“务虚”(很多大城市里从事一些比如营销策划、品牌宣传、软件开发等等“坑蒙拐骗”虚职的朋友感慨自己回老家啥都干不了,但在大城市还有自己一碗饭),所以低线城市这个生态异常稳固扎实。
这也部分地解释了低线城市以房价为突出代表的价格体系为啥较少地受到所谓周期影响,大城市涨的时候小地方也涨,大城市不让涨甚至大跌,小地方还在涨。
因为小地方的那个婆罗门生态很稳,农村的进县城、县城的进地市、地市的去省会……虽然乡镇空心化日益严重,但人家只是常年不回来在县城谋生而已,回乡普遍路程也许在一小时左右,比北京的打工人周末从西二环去一趟北六环度假可轻松多了。
并且小地方的物价、房价本来起点也低,即便稳步上涨,也不及北京十分之一,这种相比起来“正常的不正常”的生态循环足以支撑起当地的价格体系。
商品的价格从来也不是取决于成本,而是取决于需求。婆罗门生态循环能够保持住这种需求,所以价格也能撑住。
于是,与北京的年轻人们哀民生之多艰相比起来,小地方的年轻人慨叹一下生活艰辛简直像是无病呻吟:住在县城、地市甚至省城年租金万元左右的百米豪宅里,随便搬砖跑腿就能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小地方年轻人,怎么可能想象得出北京年轻人月租金五千元的群租房一张床这个月又少收了三五斗的绝望?
那他们为啥还要拼死留在一线城市啊?
因为人只有在背井离乡的远方,才能够真诚地活着。
北京的年轻人一旦回到老家,就会经历一个“近乡情怯-享受低物价-被问收入-羞耻感油然而生-发奋回京挣钱-挣不到-想家却无颜回归-近乡情怯”的情感闭环,这么一来,还是留在远离家乡的北京“真诚”一些,穷也穷得(以为)没人知道。
人,在高考的那一刻,命运都已经注定了。
有的人注定要去大城市燃烧。
有的人注定要在小县城呼吸。
只有一个阶层进退自如,在北京也有产业,在老家手眼通天,能够稳稳地穿越周期,在下一个周期继续垒高家业,在周期与周期之间默默地数钞票,相当低调。
有人说,房地产之后还有没有下一个周期?肯定有啊,这么大的国家,即便透支了未来几十年的基建,但这不是又有新的增量之路了嘛,科技啊。而且甭管新周期里的替代产业是啥,终归有一个“拉平传导”的路径依赖。伟人说中国的一切秘密都在农村。这个基本盘永远都不会变。
所以县城婆罗门,实在是稳得挺没意思的。
还是大城市里“想象中的可能性”令人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