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西路军兵败祁连山后,肖永银和陈明义带领总部警卫排趁着夜色护送徐向前、陈昌浩下山,这是一次秘密的行动。兵败之后,军心动摇,假如走漏一点风声,或有叛徒告密,总指挥和政委将会受到生命危险。祁连山所有的出山口、各条交通要道都被严密封锁,陇西的所有城镇贴满了布告:捉得徐向前,大洋二十万。
他们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徐向前和陈昌浩,隐蔽地穿行在川道里。然而,还是发生了意外之事。
走至天亮,半路上突然遇到一个走散的高个子兵,高个子兵认出了徐向前,他从路边石头上一下跳起,嘿嘿一笑,说道:"总指挥,走也不带上我噢?"
徐向前向他招招手:"那你就跟上一块走吧。"
走了没多远,肖永银发现这个高个子兵是一个可怕的隐患。这个兵一路走,一路骂骂咧咧:"什么红军,怎么维护穷人?我受这么多罪,回不了家,就是你们这些人,把我拖成这个样子,不是你们跑到这里,能有这么多罪受吗?我要告诉敌人,把你们都搞掉!我去领赏,回家和老婆孩子过快活日子。"
大个子兵用各种恶毒的语言,咒骂着自己的命运,发泄着怒火和仇恨。
看到这种情况,肖永银再也不敢让他跟着走了。他给陈明义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人一边一个,夹着大个子兵走,渐渐地,他们落在队伍后面。他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劝大个子兵:"你是红军战士嘛,怎么能说这种话?我们失败了,你难过,可以理解,但你骂红军就不对,大家不都在流血牺牲吗?"
他们二人一路劝说,嘴皮子都磨得起泡,然而,大个子兵仍然拧着个脖梗,满面通红地大骂不止。
肖永银心想:"完了,这个兵不管怎么教育都不行,照这么下去,放又不敢放,一起走吧,说不定哪会儿他会下了毒手,趁大家睡觉时,偷偷结果了总指挥和政委的性命,那样做并不难,只消一枪托或一块石头。"
要好好保护首长回陕北,不能出任何差错。然而,他和陈明义,都不是这个大个子兵的对手,两人都是小个子,比人高马大的高个子兵整整矮了一头,身体也单薄得多。
当他们三人走到了一个大坑旁,肖永银突然大叫一声:"老陈呀!干掉他!"
陈明义立即心领神会,一下子拦腰抱住大个子兵,两个人翻滚起来,肖永银趁机迅速拣起路边一块石头,照着那大个子兵的脑袋一顿猛砸。那个兵很快脑浆崩裂,哼了几声,两腿一蹬,就死掉了,肖永银二人用力一推,把那兵的尸体推进了坑里......
可以想象,假如不是肖永银、陈明义二人以机智、果断处理掉这位心已涣散的兵,后来共和国诞生的元帅中,很可能会少掉一位徐向前元帅。
次日拂晓,他们一行人马来到了黑河附近,在一片树林里隐蔽起来。由于夜间匆匆赶路,这会儿他们是又饿又乏,一个个歪靠着树干沉沉地睡着了。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声音愈来愈大,踏得地面仿佛都在颤动。听声音分明是来了一大队马家骑兵,而且,正朝着他们的方向驰来!
果然,不一会儿,离他们的藏身之地相距不到50米的林边小路上,过来了一支敌骑兵,一边走,还一边往树林中张望。
此时,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握枪屏气死盯着他们眼皮下的敌人。肖永银的身边,拴着陈昌浩的马,这是他们当中唯一跟随主人同行的马。陈昌浩非常喜欢这匹马,临行时牵上了它,总政委要带马,谁也不敢劝阻。
这匹马或许离开同伴有点孤独,这时一听这么多同类,马突然兴奋起来,用马语热情地同敌人的马群遥相呼应,打着招呼。这匹马昂首长嘶,拚命地用前蹄刨地,铁掌刨得冻土直响,树干也被它的蛮力拽得摇撼起来,枝上的雪团哗啦啦地往下落。
简直是给敌人通风报信!肖永银急得两眼冒火,牙关咬得咯咯响,他恨不得一把捏住马嘴,拧断马的脖子,可是,谁也不敢动一动,一动就会暴露目标。
几十个人的脑袋一下子悬于马的嘶鸣声中,情形突然险恶起来。人人手里的枪把攥得出汗,子弹迅速推上膛,万一被敌人发现,只有拼了!
幸运的是,这匹马的叫声居然没有被敌人听见,马家军的马群幸而也不断嘶鸣,一边行进,一边叫着,前呼后应,响成一片,盖住了陈昌浩马的鸣叫。
马队一队紧接一队,川流不息,浩浩荡荡。很快,马家军开始了大规模的搜山。西路军残余人员分成三个游击支队突围,伤兵们都集中在山洞里,李先念对他们讲:"能走一百里路的,就跟我走,其他人留下。"说完,李先念哭了,伤兵们也都哭了,能爬动的,哭着往外爬,这些伤兵,在马家军开始搜山以后,无一幸存。
终于,山林里恢复了寂静,那匹马也安静了,若无其事地磨动着嘴咀嚼。大家全都瘫坐在地上,紧绷的神经松弛了,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肖永银看了一眼那匹马,火气腾地窜了起来。
"这匹马,差一点儿就把我们的命都断送了!我毙了你!"
他跳起两脚,左右开弓,"啪,啪!"地狠狠扇了那马两耳光。骂完,他举起手枪,用枪口顶住马脑袋。
那马一边叫着,一边后退着,两眼祈求地望着主人,想让主人救它的命。陈昌浩铁青着脸,却不敢上前劝阻,他心知这匹马犯了罪,够得上上军事法庭。他别过脸去,等待着发怒的警卫排长给他的马执行处决。
徐向前知道政委心里难受,于是上前一步,一把拨开枪口:"不要这样!打死它干啥?它跟我们一同长征过,是我们的伙伴、战友,放了它,让它自己去吧!"
总指挥声音里充满了感情。马是无声的战友,忠实和依恋着自己的主人,肖永银一下想起自己心爱的坐骑,心软了,于是把枪插回腰间。
陈昌浩感激地看徐向前一眼,把马头在怀里抱了一会儿,又拿出一块饼喂马,然后,他解开缰绳,狠狠地在马屁股上踢了一脚。那马仰天长啸一声,奋起四蹄,转眼间消失在树林深处。
夜幕降临了,徐向前和陈昌浩坐在远离大家的一棵树底下,小声商量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徐向前叫道:"肖永银、陈明义,你俩过来一下。"
两人过来后,徐向前示意他们坐下。
"我和政委商量了,大家一块走,不好走。越往前走,敌人查得越严。今天我们就分开,我和政委单独走,你们带着队伍打游击。"徐向前面色沉重地说道。
肖永银看一眼陈明义,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决定惊呆了。
"总指挥、政委,我们不能离开你们。"他声音哽咽,难过地恳求着,"我们的李政委要我们好好保护首长回陕北,现在连山都还没出去,我们不能走!"
徐向前把手搁在他瘦削的肩上,劝说着:"大家分开走,就算碰到危险,总有人可以回到陕北,把西路军的情况面告上级。"
停了一下,徐向前又说:"万一我和政委回不去,我写封信,由你们两个带上。"
徐向前掏出日记本,把皮包垫在膝上,拧亮了手电筒,铅笔在纸上刷刷地写了一阵,写完,撕下来,折好,交给他们:"你们要是先到陕北,把这封信交上去,再说说我们的情况。"
最后,又把皮包交给他们:"里面的东西,到带不走的时候,就把它烧了!"肖永银只觉得鼻子阵地发酸,他强忍住泪水:"首长保重!只要我们有一口气,一定把这封信交上去!"
徐向前伸出手,同他们二人紧紧相握,眼中充满了殷切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