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文庙庄肃,礼诚而至,学当官做人。书院清雅,回廊迁曲,悟读书明礼。

入冬了,麓山飘落的红叶,走走停停,还在倾吐秋风走后的牵挂。文庙檐阶,青砖斑驳,一身冬日素黄,裹着几株未老的苍松,古拙斑斓中,犹显千年厚重。

文庙居书院左侧,遵古法祭祀规制,三层递进,黄袍彩脊,朝堂气宇。书院为庭院制式,白墙黛瓦,檐角错落,内映山塘,竹影摇波,抖落出儒生未老的精神。文庙庄肃,礼诚而至,学当官做人。书院清雅,回廊迂曲,悟读书明礼。

二者心手相牵,明伦之叙,德配天地。书院略显谦恭,紧拽文庙门庭,生怕稍一松手,连最老的先圣,也挤丢在冬日暖阳中。千年学府,礼遇“非遗”,随着祭孔的弦乐,礼恭于儒衫未老的文庙。麓山的风情,除了宋人的书檐,道南的法脉,还有击缶扬歌的叮咛。


岳麓书院。

(一)

从孔孟的仁爱礼义中走出来,朱熹将“忠孝廉节”的训诫留在了书院的厅堂。一个两米多高的大字,酣沉了书院的门庭,也让整齐庄肃的文庙,多了几份儒风再展的惦念。那些从岁月中掉落的文隽,带着老旧刀痕,相邀相叙,停歇在书院的庭廊,从李邕《麓山寺碑》、朱熹《忠孝廉节碑》到王九溪《读史经六法碑》、王文清《岳麓书院学规碑》等,件件礼尊有序,嵌入了麓山印堂。

潭州太守朱洞眼光深邃,择僧人栖学之地,拓延麓山书房,让天下儒生有了一个开坛论讲的寓所。湘阴人周式形端表正,贤声远扬,为书院首任山长。宋真宗召其进京,想用官印留住其脚步,然而,周式心念书院儒生,秉文持礼,婉谢于朝堂。宋真宗为其诚心所感,御赐岳麓书院匾额,赠送经书,以示褒奖。君臣二人尊礼厚学,实为美谈。如今,周式与朱洞、李允则等六位书院的建功之臣一同供奉于“六君子堂”。

有皇上加持的书院,眉宇气韵非同一般。宋人的四大书院,众说纷纭,然而,不论哪种说辞,岳麓书院始终稳屹其中。可见,麓山文隽之厚,宋人已有定论。濂溪翁未曾来过麓山脚下,但其弟子程颢、程颐,以及后来的胡宏、张栻,均承其一脉。特别是张栻,主教岳麓书院七年,续道南正脉,开书院论讲之先河,雄辩天下是非,为麓山楔入了经世致用的榫卯。至此,岳麓书院根基稳实,礼尊天下儒林。

(二)

古人的文庙,与书院结伴而来,做人做学问,相辅相成。主殿号大成殿,供奉着孔子及其四位学生,以示天下儒学,集大成于斯于人也。书院中则设有多个专祠、堂馆,供奉着书院建功之臣以及与书院相关的从祀文庙者。据统计,孔圣人之后,受皇帝赐封从祀文庙的先贤,共有188位。岳麓书院礼尊有周敦颐、胡安国、张栻、朱熹、王夫之等五位。

书院依礼制而来,主事讲学、藏书、祭祀。历朝历代,没人敢在书院门前乱跺脚,岳麓书院亦一样,青枫峡中鸟雀多,有的贪玩,有的爱读书,蹲在书院檐梁上,没有一只乱唱歌,听到里面传来读书声,几只正在聊天的鸟儿,马上紧闭嘴唇,低隐身子,绕过竹林,飞向院外的山林。

就连那棵857岁高龄的朱子樟,至今斜着身子,拼命挤向书院的讲堂。朱熹栽下这棵树,浇过几次水,就走了,没想到樟树知恩图报、重情义,个头越长越高,如今,弯腰驼背拄起了拐杖,但痴心未变,天天蹲守在檐角,听儒生读书,盼主人归来。

知书达礼,孔圣人做出了表率,岳麓书院显示了才情。轻捋书院文承,从不拘泥于哪个先贤的说辞。文存道统,学附明伦。在古人看来,一座好书院,离不开几位好圣贤,来过书院的儒生太多,连魏源、曾国藩、左宗棠都不敢在此论辈分、讲官阶。后人知礼尊,筑台摆席,自有书院的讲究,未曾听说有人来此争座次。麓山门庭,逾千年而不朽,出了不少天下集大成者,可谓春风鼓荡,雄才辈涌。


《文史博览·人物》2024年第12期 《千年学府 礼遇“非遗”》

(三)

过去,这里的当家人称山长,个个有学问,想在这里坐把椅子,先得把身上的儒衫抖一抖,看看吟诵的诗句,写出的文章,是否配得上里面的圣贤,如若“孔怀兄弟,同气连枝”,还能“礼别尊卑,上和下睦”,当地府衙便会面带恭谦,上门礼请。

宋人的风檐下,千年沧海风流,千年云卷云舒,就如岳麓书院的那枚文印,刀痕千年,已褪心火,古意香醇,而历久弥新。书堂之事,本来就是纯学术、凭本事、讲风骨、重礼节,少沾染世俗为好,只有这样,方可风规致远。

听说岳麓书院申报的祭孔祀典列入了“非遗”,闻之,心生喜悦。文脉道统,上接朝堂,下恤黎民,甄别惦念,知尊卑,存敬畏,多好的事!虽说有人站在不同檐阶,埋怨过孔夫子,但两千五百多年前的古人,叙伦理、讲仁爱、倡礼义,言简意赅,哪句不在理?作为后生,持人文之礼,从善如流,方为正念,这正是祭孔祀典的本心。

礼敬先贤,传承文脉,不能当成小事。这个丢了,书读得再多,也找不到自己的魂魄。岳麓书院重情义,朝堂之上有高人,以祭孔为典,拿出了一套合身的礼序,时不时温补一下,至少,骨子里有气血,万一碰上大事大非,不会畏寒怕冷,更不会心生错乱、拐错弯。

早些年,浏阳文庙的祭孔古乐,已被列入国家“非遗”。三十多件古乐,敲敲打打,礼舞乐融为一体,听一听,都能把礼尊古人的情愫扯出来。现在岳麓书院祭孔祀典又列入了非遗,两者一牵手,不又拾起了一件湖湘文脉的衣裳么?

让麓山学子穿着一件儒衫,走进书院门庭,躬身于古乐古怀中,洒落的音符,时不时掉落眉心中,肃穆中滋生敬畏,境由心造,心与境随,经此一礼,念念不忘中,拽上一回古人的衣袂。

当然,还原学礼,不能全凭古人说了算,让年轻人三拜九叩,杀猪宰牛,肯定不合时宜。不过,循三献古礼,正正衣冠,来点仪式感,倒不违和。听!书院之外,读书声此起彼伏,沿着麓山脚踝跑向了远方,江风戏浪,钟鼓叙怀。想必孔夫子看了这场景,心亦乐之。

文 | 骆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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