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石头所说,《红楼梦》可“消愁破闷”,“破闷”可以理解,“消愁”又从何谈起呢?
南怀瑾说,不懂佛学,罔谈《红楼》。
考据索隐,搜枯猎奇,不独不能“消愁”,反而徒增许多杞人之思。所以,能从《红楼》读到真如极乐者,方能体会作者之佛心真意。
一部《红楼》,总而言之,可以概括为一句话,即:
“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
如果继续进行凝练,则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整部小说的意思,这个字就是“石”。
所以,欲参红楼禅意,只往石字中寻,古人所谓“格物致知”者也。
《红楼梦》是一部写石头的书,所有的东西都是表,只有石头才是里,所谓“万变不离其宗”也。
作者写那石头,为女娲补天之余,因锻炼而通灵,又因“无材补天”而自怨自艾。
女娲补天之时,炼成高经十二丈,方经二十四丈,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
其中的数字不必深究,取其事理而已,十二象十二个月,二十四象二十四气,三万六千五百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究其核心,无非是说,那石头乃天地灵气所化育耳。
如果熟悉传统文化,自然就会明白,这块石头指的是人,亦或者是心。为什么说它是“顽石”?顽石者,从外在来说是棱角,从内在来说是我执,也就是小说中反复强调的“情痴”。
何为情?
色即是情,执迷于色,就是执迷于情。这里的“色”,指的是佛学中的色,指的是一切可见与不可见之物。
贾宝玉为什么是“情痴”,为什么是“意淫”,又为什么是“情不情”?
用傅家婆子的话说:
“时常没人在跟前,就自哭自笑的;看见燕子,就和燕子说话;河里看见了鱼,就和鱼说话;见了星与月亮,不是长吁短叹,就是咕咕哝哝的。”
这就是所谓的“由色生情,传情入色”,执着于有色有相,实生人生一切苦,故不能明心见性,照见般若。
这个石头,和《西游记》里的石头相同,花果山上的那块仙石:
“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围圆。三丈六尺五寸高,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二丈四尺围圆,按政历二十四气。上有九窍八孔,按九宫八卦。”
这与《红楼梦》中的石头取意是一致的,很明显是有所借鉴,石猴是心猿,通灵玉亦是心猿。
心猿动则宝玉痴,心猿蒙尘则宝玉病,心猿失则宝玉失智,心猿寂静则宝玉灵昧不虚。
“因色见空”是为静极思动,“由色生情”是为声色所迷,“传情入色”是为情以不情,“自色悟空”是为灵昧不虚。
《红楼梦》就是讲的就是这样一个过程,能为我们“消愁”的,只能是明心见性的觉悟。
然而,这只是其中的一层意思。
石头为补天之余,因为无材补天,所以痴恋红尘,甲戌本脂批曰:
“剩了这一块便生出这许多故事。使当日虽不以此补天,就该去补地之坑陷,使地平坦,而不得有此一部鬼话。”
脂砚斋显然没有读懂。《列子•汤问》曰:
“天地亦物也。物有不足,故昔者女娲氏炼五色石以补其阙;断鳌之足以立四极。其后共工氏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折天柱,绝地维,故天倾西北,日月辰星就焉;地不满东南,故百川水潦归焉。”
天不满西北,女娲连五色石以补之;地不满东南,石头自己去填补了。
君不见,《红楼梦》开篇写道:
“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有城曰阊门者,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
为何要强调“地陷东南”,又为何要说“阊门”?
阊门,又名破楚门,始建于春秋时期,位于姑苏城的西北。
苏州城有八门,之所以要选择阊门,是因为它位于西北方,西北乃天阙之位,作者自诩在天阙之外矣。
据《吴越春秋》记载:“立阊门者,以象天门通阊阖风也”,传说中天有门曰阊阖,所以阊门又名阊阖门。作者选择阊门,也是自诩居于天门之外矣。
天位西北,天门阊阖,在人间皆比喻庙堂。作者无缘补天,居于阊门之外,自然是说他被排除在庙堂之外。
之所以要强调“地陷东南”,是说既然无缘补天,就要去补地陷。
所谓的“补地陷”,就是补西南也,西南繁华之地,象征的是民间,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也。
西南即是石头,金陵城又名石头城,这是浅层的隐喻。
心居五脏之左下方,位在西南也,所以西南就是心,也就是“石头”。
作者就是在告诉我们,如果不能居庙堂,就要退而修心,独善其身,所以可以“消愁破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