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时期的历史教学
王羽彤、王思璇 译;于留振 校
本文原载American Historical Review, Vol.125, No.3, June 2020,原题为“From the Editor's Desk: Teaching History in the Time of COVID-19”,推文标题由编者所加。中译文由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2018级本科生王羽彤和王思璇同学翻译,于留振校对。如果阅读后对你有所帮助,欢迎在文末打赏支持我们的学生原创翻译。
原编者按:即使在最好的时代,每两个月为《美国历史评论》创作一个生动、连贯、而又切合当下语境的编辑专栏也是一项挑战。而且,众所周知,现在不是最好的时代。
在过去的三个月里,我们这些以教授历史为生的人,在我们时代的多重压力下,把自己奉献给了我们的学生。我们重新设计了课程,找到了创造性的新方法来培养关于过去的知识,而无需借助课堂或与学生的定期互动,并试图帮助他们(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也是如此)应对一生中前所未有的社会危机。
在许多学院和大学里,这一过程在我们与即将毕业的历史专业学生的关系中尤为深刻。他们正在步入一个非常不确定的未来,除了我们这个专业在他们短暂的高等教育经历中试图提供给他们的知识工具之外,他们几乎什么都没有。
在这个时刻,我们能对这些年轻人说些什么呢?在本期中,我决定将我的常规编辑专栏交给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维拉斯(Vilas)杰出成就历史学教授斯蒂芬•坎特罗威茨(Stephen Kantrowitz)。5月8日,斯蒂芬录制了他对系里历史专业毕业生的主题演讲。我认为,他的话道出了我们所有人的心声,即当所有的研究都已完成,当所有的文章都已发表,当所有的书都已被评论,最后就会得出这个结论:在教授历史的过程中,我们帮助学生抵制诱惑,不愿将自己的判断力和能动性让给他人。
大家好,欢迎你们。我是斯蒂芬•坎特罗威茨。今天很荣幸也很高兴能被邀请为大家讲几句话。
我一直在微笑着看着历史专业毕业生的名单。你们中的有些人是我在威斯康星大学开设的“奴隶制、内战与重建”、“谁是美国人”等课程以及“排斥与抵制”研讨班上认识的。有些人我只知道你们的名字,你们就是那些让我的同事们在描述他们的课堂和研讨班上所发生的事情时喜笑颜开的学生。我们都为你们和你们所取得的成就感到骄傲。这值得我们花点时间回味一下这些事,也许在这个非同寻常的时代尤其如此。
我们很骄傲,很高兴,也深受鼓舞。因为无论你们学过什么课程,从事过什么领域,研究的重点是什么,你们从这个专业中获得的工具和技能是无与伦比的。你们知道如何分析论点,如何提出论点。你们知道如何权衡证据,以及何时求助于更专业的专家。你们知道如何找到这些专家,如何评价他们的优点。你们知道如何真正地阅读和写作。在一个充满恐惧和不信任的世界里,在一个为迎合我们的偏见和假设而精心包装的故事里,这些都是至关重要的技能。
但你们还学到了更多。你们学会了通过一个已逝的世界的镜头去观察你们的世界,观察我们的世界。因此,你们开始具备了这个改变人生的认识,即许多对你们来说很正常、很自然、不可避免的事情实际上并不是这样。你们看待世界的方式不是第一种和最后一种、也不是唯一一种方式。
你们也可能已经开始理解塑造你们自己的挑战和机遇的历史性力量。正如这次疫情提醒我们的那样,我们无法控制的力量决定着我们能够做的事情——甚至是我们能够想象的事情。在麦迪逊,我居住在霍-钦克人(Ho-Chunk)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上,这意味着我自己的巨大财富是建立在殖民和征服的历史之上的——直到我在这里生活了15年,我才真正开始理解这段历史。也许你们也意识到,要对造就了你们、造就了你们称之为家乡的地方的历史进行清算,可能是一项终生的事业。
也许历史也帮助你们明白,你们对所有这些复杂事物的反应不必是简单的。也许你们也学到了蓝调音乐的价值,作家拉尔夫·埃里森(Ralph Ellison)将其定义为“一种冲动,一种想要在痛苦的意识中保留残忍经历的痛苦细节和情节的冲动,一种想要指出它的不完整之处的冲动,一种想要超越它的冲动,不是通过哲学的安慰,而是通过从中挤出一种近乎悲剧、近乎喜剧的抒情。”我们中很少有人会成为拉尔夫·埃里森。但用这种全心全意的、坚定的、人道的方式来诠释人类是如何生活的取向,是我们为之奋斗的,也是我们试图教给你们的。
要像历史学家那样思考,我们需要具备两种相互矛盾的东西:深刻的谦逊和唯我独尊的傲慢。谦逊是因为我们知道,当我们重建过去的时候,我们实际上并不是将事情按照原来的样子重组起来,也不是在恢复失去的永恒真理,而是在创造意义。而这也是傲慢的原因:因为即使我们知道自己知识的局限性,我们还是试图讲述一个连贯的关于过去的故事。这样一个故事符合我们发现的事实,解决了有意义的矛盾,坦诚地面对缺失和不确定性,而没有陷入绝望。这个故事承认我们的知识和视角有限、但我们并没有放弃自己的观点。
在这个意义上,历史学家的工作和公民的工作是一样的。
你们将会被我们的世界的信息淹没。它会让你想要举手认输,把重大问题留给别人——留给那些已经掌权的人,或者那些呼声最高的人。或者它会让你想要在正义与邪恶的非黑即白的斗争中选择一方,选择一支队伍并执行队长的指令。这似乎是完全不同的课程,但在某种程度上,它们都是教你们投降的课程。它们都要求你们放弃你们的判断和你们的声音,以换取和平和确定性。
像历史学家一样看待这个世界是我所知道的拒绝投降的最好方式。你们学到的技能,你们获得的视角,永远地改变了你们——不只是作为一名学生,而是作为一名公民。既然你们手中已经有了这个工具箱并且知道它能做什么,你们将很难满足于简单的答案,尤其是当这些答案迎合了你们自己的偏见和假设的时候。
所以,你们就是此时此刻所需要的人。
你们接手的是一个处于危机中的世界。我们要建设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来修复这种破坏,你们属于最利害攸关的人,而且,由于你们现在知道、了解和能做的事情,你们也属于最有资格承担这项工作的人。我们这一代或更年长的人会通过立法,讨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是不可避免的。但你们是将要与我们现在所做出的决定相处最长久的人。你们是我们的未来。
那么,你们将如何把历史学家的工具箱应用到这一时刻呢?你们不是第一代面临改变世界的危机的人。你们可以在世界各地找到这样的例子,从古代到近现代。如果你是一名美国历史学家,你们会想到内战和重建,想到大萧条和新政。许多代人都曾被召唤去应对危机,其中一些人的处境比你们现在要困难得多。
所以决定权在你们手中。
你们将会如何使用这些关于分析和洞察力、想象和综合的工具?你们如何将它们应用到每天威胁着要淹没你们的信息和错误信息的洪流之中?在未来艰难的日子里,你们的研究教会了你们哪些对你们的家庭、社区、国家和世界有价值的东西?你们将如何帮助他们从过去的危机中吸取教训,并从寻求解决这些危机的运动中获得勇气?
诚然,我们都是由历史创造的,而且我们无法逃避历史。但我们创造了历史,这也是事实。人民创造了历史。我们创造了历史。
你们现在是成年人了。你们是各国的和世界的公民,你们有能力创造一些你们和你们的子孙后代可以引以为傲的历史。
我知道你们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