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的冬天，我躺在床上，浑身发烧得厉害，耳边却还回响着大哥临终前的话：“建树啊，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骨……”
我叫王建树，是湖南常德下码头镇的一个普通农民。从小体弱多病，没少给家里添麻烦。大哥王建业生前最疼我这个小弟，可惜去年这时候，他得了一场重病，没几个月就走了。
那天晚上，寒风呼啸，我躺在床上，喘着粗气，浑身上下跟针扎似的疼。娘坐在我床边，一边给我擦汗，一边叹气：“这孩子，又烧起来了……”
说起我这身子骨，村里人都说我是”命里带虚”。其实我知道，这都是小时候营养不良落下的毛病。那时候日子苦，爹娘省吃俭用，能攒下的钱都给大哥娶媳妇了。
大哥的媳妇李秀珍，我们都叫她二嫂。她是隔壁青山村的姑娘，长得白净，性格温柔，嫁给大哥后，一直孝顺爹娘。大哥在世的时候，家里日子过得还算红火，二嫂操持家务，大哥在镇上跑运输，我在地里种田。
可天有不测风云，去年冬天，大哥突然查出肝病，没几个月就走了。临走前，大哥拉着二嫂的手说：“秀珍啊，以后家里就靠你了，记得照顾好爹娘和建树……”
大哥走后，二嫂带着五岁的儿子小虎，靠做豆腐维持生计。我们村的人都说她是个有本事的女人，天不亮就起来磨豆子，再忙也不抱怨一句。
这天晚上，我的病情突然加重，烧到40度，浑身抽搐。爹急得直跺脚：“这可怎么办？镇上医院要押金，我们家连五百块都凑不出来啊！”
娘一边给我擦汗，一边抹眼泪：“要是建业还在，就好了……”
我躺在床上，意识模糊，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爹，娘，我来了！”
是二嫂！
“秀珍，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娘赶紧迎上去。
二嫂气喘吁吁地说：“我听说建树病重，这是五千块钱，赶紧送他去医院吧！”
我努力睁开眼睛，看到二嫂从褡裢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钱。
“这……这是哪来的？”爹声音颤抖地问。
二嫂咬着嘴唇说：“是……是大哥留下的。他临终前说，让我照顾好建树……”
听到这话，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知道二嫂在撒谎，大哥走得突然，哪有机会留下这么多钱？这钱一定是她变卖了什么东西得来的。
后来我才知道，二嫂把她结婚时娘家陪送的金镯子卖了。那可是她最后的一点嫁妆啊！
我挣扎着说：“二嫂，这钱我不能要……”
二嫂却固执地说：“建树，你别推辞了。当年要不是你帮大哥干活，他也挣不下这些钱。这钱，你就当是大哥还你的工钱。”
就这样，我被送进了镇上的医院。住院期间，二嫂经常来看我，每次都带着她自己做的豆腐和咸菜。
有一次，我注意到二嫂的手上全是褐色的斑点，指甲缝里还残留着豆渣。我这才知道，二嫂每天凌晨三点就要起来磨豆子，天黑了还在街上卖豆腐。 更让我心疼的是，二嫂的胳膊上全是湿疹，据说是长期泡在碱水里造成的。她见我盯着她的手看，赶紧把袖子拉下来，笑着说：“没事，做豆腐的人都这样。”
那时候，医院里的病人家属们都说我命好，有这么一个好嫂子。可只有我知道，二嫂为了给我凑医药费，连家里唯一一台缝纫机都卖了。
一天晚上，护士来查房，发现我在偷偷抹眼泪。她以为我是疼的，其实我是想起了大哥。记得小时候，每次我生病，大哥总会背着我去镇上看医生，一路上给我讲故事。现在大哥走了，却是他的媳妇在照顾我。
住院的第七天，我的烧终于退了。医生说我可以出院了，但要按时吃药调养。二嫂听说我要出院，高兴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太好了，小虎天天念叔叔呢！”
回家的路上，二嫂推着自行车，我坐在后座上。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我看着二嫂消瘦的背影，突然说：“二嫂，你放心，等我好了，我帮你一起做豆腐。”
二嫂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你呀，还是先把身子养好吧。”
过了几天，我偷偷去了二嫂家。那是一间破旧的土坯房，墙角还长着青苔。小虎正在院子里玩泥巴，见到我特别高兴：“叔叔，你终于来啦！”
我注意到小虎穿的棉袄上打着补丁，裤子也短了一截。这孩子，长得真快啊，可是二嫂哪有钱给他买新衣服呢？
走进屋里，我更是心疼得不行。房子里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只有一张破旧的木床和一个歪歪扭扭的桌子。二嫂居然还在还着大哥生前的债，每个月都要还一百多块钱。
“二嫂，你别还了，那些债我来还！”我急切地说。
二嫂摇摇头：“这怎么行？那是你大哥的债，我是他媳妇，应该由我来还。”
看着二嫂倔强的样子，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看起来柔弱，却比谁都坚强。
从那以后，我每天天不亮就去帮二嫂磨豆子。起初二嫂不让，我就骗她说医生说要我多运动。其实我知道，二嫂是怕我累着，但我更心疼她一个女人撑着这个家。
慢慢地，我学会了做豆腐的全部工序。烧火、点卤、压豆腐，样样都行。村里人见了，都说我和二嫂是最好的兄嫂。
可我心里清楚，二嫂对我的好，不仅仅是因为我是她小叔子。她是在完成大哥的遗愿，用她的方式守护着这个家。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的病完全好了，二嫂的豆腐生意也越做越大。小虎渐渐长高了，成了村里最懂事的孩子。
每次看到二嫂在豆腐摊前忙碌的身影，我就在想：这世上最珍贵的，或许不是金钱，而是像二嫂这样的真情。她用自己的付出，诠释了什么是”家人”的真正含义。
那年的腊月，二嫂终于把大哥的债还清了。她拿着借条，对着大哥的遗照哭了很久。我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坚强的女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后来村里有人说，二嫂还年轻，应该改嫁。可是二嫂总是笑着说：“我要把小虎抚养成人，这是我对得起建业的唯一方式。”
时光飞逝，转眼间小虎都上初中了。他特别争气，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第一名。二嫂虽然辛苦，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
有时候我在想：人这一辈子，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是大富大贵，还是柴米油盐？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是遇到一个懂得珍惜的人，懂得付出的人。
就像我二嫂，她用一副金镯子，换来了我的一条命。用辛苦的付出，撑起了一个完整的家。这样的恩情，我这一辈子都还不完。
现在，每当我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看着炊烟袅袅升起，就会想起那个寒冷的冬夜，想起二嫂递给我五千块钱时的场景。那个画面，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成为我最温暖的回忆。
作品声明：内容存在故事情节、虚构演绎成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