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中最有名的三次拳脚格斗,分别是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武松醉打蒋门神和燕青智扑擎天柱。

乍看之下,似乎鲁智深(当时还不叫鲁智深而叫鲁达)打郑屠那场技术含量最低,因为他的对手似乎就是个不会武功的壮汉,而武松和燕青的对手,都是曾经得过泰山摔跤比赛冠军的高手。

武松拳脚功夫确实极高,他要是跟燕青单挑,可能用不了十回合就能结束战斗:武松是力量与速度兼备的全能型选手,燕青的技巧,在武松面前无效——燕青的手脚再快,也快不过老虎。



燕青没有老虎快,鲁智深却好像比蒋门神和擎天柱笨拙:鲁智深身高八尺腰大十围,似乎有些太胖,蒋门神蒋忠“九尺来长身材,那厮不说长大,原来有一身好本事,使得好枪棒,拽拳飞脚,相扑为最”;擎天柱任原“身长一丈,貌若金刚,约有千百斤气力”。

任原和蒋忠都比鲁智深高,但却都没有“腰大十围”,所以要比敏捷,似乎鲁智深要落在下风,鲁智深打任原和蒋忠都未必能胜,就更别说对战武松和燕青了。

事情不能只看文字表面,还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我们复盘那三场著名的拳脚格斗,就会发现还是鲁智深拳打镇关西的技术含量最高。

首先一点,燕青打任原是在讲规则的擂台上,武松打蒋忠,是先装醉麻痹了对手,而鲁智深的对手,是清醒、愤怒、手中有刀而心中没有规则的杀猪专业户。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鲁智深打郑屠的时候,就是空手入白刃:“郑屠右手拿刀,左手便来要揪鲁达。被这鲁提辖就势按住左手,赶将入去,望小腹上只一脚,腾地踢倒了在当街上。”



鲁智深打镇关西,没有踢飞脚打花拳,那一脚踢的是小腹而非脑袋,这倒不是因为鲁智深跳不起来,而是他在军中受训的时候,教头们会反复强调:脚下没根身形不稳,战场上玩儿不得花拳绣腿。

鲁智深一脚踢腹,第一拳打鼻子,第二拳封眼睛,第三拳直奔太阳穴,三拳干净利落,击打的都是对手的薄弱环节,满满的军营必杀技之风。

武松醉打蒋门神,用的是跳起来踢的“玉环步鸳鸯脚”,虽然很有效,但却有风险:鲁智深起脚低,武松起脚高,哪一个不怕“接腿摔”?

燕青智扑擎天柱,是三转两转,先把任原转懵圈,这才借力打力将其摔下擂台,如果任原摆个门户原地不动,燕青可能就无计可施了。

我们可以换个角度想一想:如果是鲁智深来打蒋忠和任原,他会用怎样的招式、结果会打赢还是打输?



熟读水浒原著的读者诸君当然知道,鲁智深出家前杀的人可不止镇关西一个,这一点他只大相国寺菜园子说得很清楚:“洒家是关西鲁达的便是。只为杀的人多,情愿为僧。”

在跟林冲结拜为兄弟之前,鲁智深还对偷菜泼皮说过:“休说你这三二十个人直什么,便是千军万马队中,俺敢直杀的入去出来!”

鲁智深是不需要跟刚被自己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泼皮们吹牛的,他说自己百战余生,肯定是事实,老种经略相公能把鲁智深派给儿子(小说中是儿子,历史上小种是老种弟弟),一方面是因为鲁智深很能打,可以很好地保护儿子,另一方面,可能也是要磨一磨鲁智深的杀气——战场上杀人多了,心理难免会出现一点问题。

鲁智深是一百单八将上梁山前唯一打过国战的,当年老种经略相公种师道主要是给西夏作战,西夏装备冷锻甲的“铁鹞子”,只有重型打击兵器能克制,这也是鲁智深后来选择禅杖作为武器的主要原因——他在种家军的时候,用的就应该是宋朝兵书《武经总要》记载的武器:“取坚重木为之,长四五尺,异名有四:曰棒、曰轮、曰杵、曰杆。有以铁裹其上者,人谓诃藜棒。棒首施锐刃,下作倒双钩,谓之钩棒。无刃而钩者,亦曰铁挝。植钉于上,如狼牙者,曰狼牙棒。本末均大者,为杵;长细而坚重者,为杆。大抵皆棒之一种。”



鲁智深练的是军营必杀技,花拳绣腿在疆场上没用,所以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告诉史进的父亲史太公:“令郎学的都是花棒,只好看,上阵无用。”

史进之所以能成为梁山一流高手,跟王进那半年的传授有绝对的关系,王进传授给史进的,当然不是打虎将李忠那种江湖路数,而是真正的军中武技。

戚继光在《纪效新书·拳经捷要篇》中说:“拳打不知,是迅雷不及掩耳。所谓不招不架,只是一下;犯了招架,就有十下。”

真正的疆场搏杀,胜负生死往往只在一招制下,所以鲁智深徒手格斗,既不拉架势也不立门户,出手就直奔要害,或者先让对手丧失还手能力,或者一击致命,绝不拖泥带水,也没有任何规矩和顾忌,甚至可以未达目的不择手段。

鲁智深拳打镇关西,出手就是杀招,而武松打蒋门神、燕青摔擎天柱,都是江湖私斗或比武教技,跟鲁智深那种凌厉的打法是完全不同的。



这样一比较,我们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武松燕青打的那两场,基本是只分胜负不决生死,而鲁智深出手,则是只求打死不屑打伤,他那三拳完全是战场养成的肌肉记忆,看见郑屠手中的利刃,鲁智深就仿佛回到了战场,打完了才想起这是在闹市街头。

可能有的读者有过这样的经历:暴怒打架的时候,头脑中几乎是一片空白,挨打不知道疼,打人下手也没有轻重,打完了也记不得自己如何出手,还需要旁观者复述您当时如何狠辣凶猛。

鲁智深百战余生,杀人杀到心生厌倦,虽然在五台山文殊院听了一段时间暮鼓晨钟,但战斗本能仍在,如果他对上擎天柱任原或蒋门神蒋忠,下手绝不会像燕青和武松那样“理智”和“有分寸”。

武松打蒋门神,“先把两个拳头去蒋门神脸上虚影一影,忽地转身便走,蒋门神大怒,抢将来”,这在真正的战场上是绝不可以出现的吗,冲乱本军阵型的武松,即使打赢了也会被军法从事——死不旋踵,后退一步依律当斩,就更别说掉头就跑了。



燕青摔任原,更是满擂台飞跑,他跑的是大圈,任原能看清他的奔跑路线,只要不贸然出手,就能抓住对方破绽,可惜的是任原太想速胜,这才着了燕青的道儿。

擂台比武、江湖私斗,跟疆场厮杀完全是两个概念,前者的技术是为了打赢,后者的技术是为了杀敌保命,所以实事求是地说,如果任原和蒋忠面对的是鲁智深,只会败得更快、死得更惨,真正懂武功的读者诸君可以品评一下:燕青的功夫就像雀不飞、五连鞭,鲁智深的功夫则更像黑龙十八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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