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是有文艺细胞的吧,就是被一副公鸭嗓给毁了。唱不了,就看呗。

小时候,我和伙伴们最喜欢玩的,除了“抓坏人”就是演戏,我演《红灯记》中的“李铁梅”,村里人取笑我是“假小妮”“贾宝玉”,但我并不在乎,母亲说有好几个京剧名角都是“男扮女装”。再说不论男女,我演的是“好人”,所以我也是好人。

那时村里经常演戏,没有固定的戏台,随便找一个有高坎的地方,简单搭好戏棚就开戏。岗坡地,到处都是沟沟坎坎,戏在坎上唱,人们就在沟里或站或坐看戏。不想被人挡着,就到沟对岸,不过二三十米。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看不到戏台,二哥就把我扛在肩上看。

当时唱的全是“革命现代戏”,《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沙家浜》常演,还有几个情节简单的单场戏。有一个《三世仇》,我就记住一个情节,地主家的丫头拿出一个破礼帽打发讨饭的穷人。我猜,是不是用破礼帽当窝窝头了?还有一出比较有趣,演员是一对妯娌,却演一对婆媳,她俩在台上强忍着不笑,台下观众起哄似的笑。

演员全是一个生产大队里的几个村庄的。我家邻居来哥人高马大,每次都演“李玉和”,身腰灵活的泰叔则常演“杨子荣”。他们会唱河南梆子,也会唱曲剧。

1976年秋忙过后,大队在学校办“学习班”,学生停课,有时学校会组织老师和学生演新戏,有一出《园丁之歌》,剧情我忘光了。还有一出《女皇梦》,一个个子高大的女老师演“野心家”,眉毛画得很夸张,比后来动画片上的葫芦娃眉毛还粗,有棱有角的,她睡着睡着突然站起来,跟鬼魂一样在台上晃,笑得我们前仰后合。

随后传统古装戏曲“复活”了,而且不只在我们一个村子唱,各村轮番请戏班子唱,演员基本还是原来大队剧团的,偶尔会有外地的演员加入。有时附近可能有几个村子同时要唱戏,就会请来外地戏班子。

有一次,我们村东北队就是请的外地戏班子,唱黑脸包公的是一个瘦削的女子,声音却很粗犷。我还挤到后台看演员们化妆。

有一年冬天,离我们村西北二里的王庄唱戏,小哥和我一起去看戏。是晚上,戏台两边各挂一盏汽灯,唱的是《穆桂英挂帅》,演焦赞的男人插科打诨,总是戏谑地骂“穆桂英”。

看戏的人太多了,可能有上千人,挤翁不动,这让我想起才学过的“水泄不通”这个词。有些人大概并不喜欢看戏,但喜欢热闹和制造热闹,站在外围故意往里面推人,一下子很大一片人都站不稳,有人还故意嚷嚷前边挡了看不见。戏台两角各站一个人,分别手持一丈多长的竹竿,看哪里乱就拿竹竿横扫几下。

站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有点累,也许不是站累了,是被挤累了,挤得难受。我想小便,却无论如何都寸步难移,根本出不去。有人乱推时我站不稳,小哥一边护着我,一边回头大骂那些故意推搡的。直到煞戏我们才得以脱身,但我早已憋不住,把仅有的一条棉裤尿湿了。从此,小哥和我再也不去看戏了。

那几年戏越唱越红火,尤其是过罢年,各个集镇的庙会热闹非凡。南街有一年庙会请了四个戏班子,还都是县级剧团。两台河南梆子,一台曲剧,一台越调。我还有心理阴影,一场戏也没去看,尽管人们说白天也唱,不挤,尽管我还是很喜欢戏曲,但坚决不去凑那个热闹,转而对戏曲电影越来越感兴趣。

来哥和泰叔那些年经常加入戏班子到处唱戏,来哥一次跑七八十里在铜山唱,泰叔则云游四海一样,周遭几十个县都去唱过。

后来随着个体电影队的兴起,人们办事时放电影的多了,请戏班子的少了。到1990年代,电视走进千家万户,乡村戏台慢慢消失了,我再也没听说哪里唱戏了。

现在我还经常在电视上看戏,不仅看河南的几种地方戏,昆曲、京剧、评剧、黄梅戏、越剧,不知道看了多少、听了多少,有一次看河北梆子《窦娥冤》,还是感动得泪流满面。

有时路过公园或者广场,看到有几个老人在吹拉弹唱,不由得想,乡村的某个角落里,也许还有这样自娱自乐的临时戏班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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