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去世的那天，雨下得很大。
窗外的天灰蒙蒙的，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无力。
我站在病房门口，愣愣地看着医生摘下口罩，低声说出那句“抢救无效”。
公公瘫坐在椅子上，手里的拐杖“咣当”一声摔在地上。
他没有哭，眼眶却通红得像要滴血。
那一刻，我的脑子里空白一片，甚至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这场病折磨了婆婆三年，家里的积蓄早已掏空，丈夫林浩和我为了给婆婆治病，甚至卖掉了我们婚后唯一的一套小公寓，带着孩子搬回了老家。
钱依旧像流水一样花光，最后是交通事故赔偿的50多万才勉强维持住局面。
婆婆走后，公公主动提出把这50多万放在他那里保管，说是他年纪大了，这些钱可以留作养老，顺便替我们减轻一点负担。
林浩犹豫了一下，但他是个孝顺的人，最终点了头。
我当时也没多想，觉得一家人不该计较这些。
可谁能想到，这个决定会成为后来无数矛盾的开端。
婆婆的葬礼过后，日子似乎恢复了平静。公公一个人住在老宅里，我们隔三差五就回去看看他。
他身体并不算差，虽然腿脚有些不便，但精神头还挺好。林浩每次回去都陪他喝两杯酒，聊聊庄稼地里的事，气氛还算融洽。
可是从去年开始，公公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他经常提到一个叫“小杨”的女人，说是村里新来的，开了家小超市。
起初我们也没在意，觉得他一个老人家可能只是觉得有趣，逢人就聊。
可后来，他提到“小杨”的次数越来越多，还时不时往她的超市跑。
我问林浩：“你爸是不是有点儿太热心了？
以前他可不是这种性格。”林浩摆摆手，说：“他一个老人能折腾出什么事？
再说了，他孤单惯了，有个朋友说说话也没什么。”
可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
果然，没多久，村里就传出了风言风语。
有人说看到公公和“小杨”一起吃饭，有人说他把家里的东西搬去给“小杨”用，还有人悄悄告诉我们，公公好像在小杨家里住了好几天。
林浩听了脸都黑了，当天晚上就去了老宅，想问个清楚。
“爸，这些事是不是真的？”林浩在饭桌上直截了当地问。
公公低头喝了一口汤，语气淡淡地说：“传话的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清者自清。”
“可你总得给我们个解释吧！你是不是把咱家东西拿出去送人了？”林浩的语气不算重，但我听得出他的不满。
公公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我用点儿自己的东西还要跟你报备？你们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一时间，气氛冷得像冰窖。我拉了拉林浩的胳膊，示意他别吵，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可林浩显然忍着火，最后还是没再说什么，拂袖离开。
事情到了今年彻底爆发。公公突然病倒了，送到医院后，医生说需要手术，费用大概五六万。林浩和我赶紧凑钱，可手头实在紧张，我们刚还清了之前的贷款，孩子的学费也压得喘不过气。
“咱们不是还有那50多万吗？让爸拿点出来不就行了？”我试探着问。
林浩点点头：“是啊，他一直说是养老钱，现在正好用得上。”
于是，我陪林浩去了医院，试探着跟公公提这件事。可他却皱起了眉头：“那钱早就没了，还提什么！”
“没了？！”林浩一下站了起来，“怎么就没了？妈去世才两年不到，那些钱你都花哪儿了？”
公公的脸色很难看，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我给小杨买房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了下来，我愣在原地，脑子嗡嗡作响。林浩的脸气得发白：“你说什么？！你把妈的赔偿金……给别人买房了？！”
“她一个女人不容易，我帮她一把怎么了？”公公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说，“再说，那是我的钱，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你们凭什么管？”
“你的钱？”林浩的声音都在发抖，“那是妈的命换来的，是我和小乔（我）卖房换来的！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么做！”
公公却不以为然：“我也没白给她，她答应以后照顾我养老，这不也是为了减轻你们负担？”
听到这话，我再也忍不住了：“那现在呢？她人呢？为什么你住院了她不来？你还要我们掏这五万块钱？”
公公脸上的表情一僵，眼神闪烁了一下，没说话。
回到家后，我和林浩大吵了一架。
他觉得不管父亲做了什么，毕竟是亲生父亲，不能见死不救。
可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那些钱本来是我们的救命钱，却被他拿去送给一个不相干的女人，现在反而让我们来给他擦屁股。
我不愿意出这五万块钱，可林浩执意要付。
我们还是拿出了钱。可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愿回老宅，也不愿再面对公公。他的事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那个小杨也早已搬走，房子却写在了她名下。公公至始至终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觉得我们不孝顺。
这件事成了我心里的一根刺，不管什么时候想起来，心里都堵得慌。林浩也因为夹在中间，越来越沉默。我们之间的感情似乎也变得淡了，吵架成了常态。
今年春节的时候，公公打电话过来，说自己一个人过年太冷清，希望我们一家回去吃顿饭。我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答应了。
饭桌上，公公突然说：“我那时候是错了，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妈不在了，我也活不了几年了，你们别再跟我生气了行吗？”
林浩低着头没说话，我看着公公满头的白发，心里一阵酸涩。是啊，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能怎样呢？亲人之间的感情再怎么被伤害，也割舍不掉。
人生有些错，或许永远无法弥补。但有时候，原谅并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