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陌生的故土：外蒙往事

提起外蒙，不知道大家首先想到的是什么？是那首著名的乌兰巴托的夜，是膀大腰圆的蒙古摔跤手，还是纵马驰骋的成吉思汗？

相信很多人在小时候第一次听说中国的内蒙古这个词的时候，第一反应可能都是既然有内蒙，那会不会也有外蒙呢？后来随着知识的增加，我们才慢慢知道，原来中国北方那个叫蒙古国的陆上邻国就是外蒙。

而当我们打开一幅民国地图，在跟现代中国的地图比照时，就会发现有着雄鸡之称的现代中国疆域比起民国的秋海棠叶少的那部分正是外蒙。那么外蒙当年是怎么脱离中国的呢？

蒙古源流

这篇我们就来聊聊这个事儿，在正式的故事开始之前，我们还是有必要先来捋一下蒙古的历史。跟今天的蒙古族主要分布在中国境内的内蒙古自治区和北边的蒙古国不同，元、明、清三朝蒙古人的势力可要远远超过今天。

毫不夸张的说，在几百年前，如果有一个人站在长城边上，那不管他是向北进入蒙古高原，还是向西经陕甘进入西域，只要出了长城，几乎都是蒙古人的地盘。

元朝时期自不必说，当时的整个亚欧大陆恨不能都是蒙古人的放马场。而即便是在随之而来的明朝，虽然朱元璋北伐的成功使得元朝势力退出中原，但那也仅仅只是退出中原。在人家的隆兴圣地蒙古高原，这帮人依然生龙活虎，优哉游哉，而且人家也依然自称元朝，只不过为了跟之前的元朝相区别，后世会把这个被赶回老家的元朝称之为北元。

但话说回来，虽然终明一朝都没能彻底征服蒙古，可在明初朱元璋和朱棣的数次北征之后，北元政权确确实实是被打垮了。当时的他们也抛弃了元朝的国家体制，重新回到了文明程度更低的部落时代，并由此分裂成为鞑靼、瓦剌以及兀良哈三部。

其中鞑靼布位于东蒙古和中蒙古地区，后来经过发展成为了漠南蒙古和漠北蒙古，成为内外蒙古的祖先，瓦拉布位于西蒙古一带，后来发展成漠西蒙古，并控制了西域地区。而且在明朝“”土木之变“”中，把明英宗朱祁镇抓去当“留学生”的就是瓦剌部，最后则是地处今天东北和内蒙交界地区的兀良哈部。相比于瓦剌，鞑靼、乌良哈对明朝中央的认同度更高，后来，乌良哈布的朵颜卫更是成为明成祖朱棣赢得“靖难之役”的重要功臣，赫赫有名的朵颜三卫就是出自该部。

而由于在200多年的时间里，明朝始终对蒙古各部没有什么实际管辖能力，因此在现代历史学家绘制的历史地图上，即便是国力最为鼎盛的永乐时代，当时的明朝疆域都是不包括蒙古和西域的。

清朝疆域图

明朝疆域图

蒙古完全融入中华大家庭还是在清朝，还是先来看两幅地图，第一幅是明朝的中后期疆域图，另一幅则是清朝疆域图。可以看到，跟有东北、蒙古、新疆、西藏以及台湾的1300万平方公里的大清比起来，晚明的版图几乎只剩下了汉地18省。

如果说秦始皇统一六国，奠定了汉地中国的基本盘，那么大清在康雍乾三朝的开疆拓土则是直接决定了现代中国的基本疆域。

讲回蒙古，清朝初年，当时的蒙古大致分为三部，即漠北蒙古、漠南蒙古和漠西蒙古，其中漠南和漠北两部都是明朝鞑靼部的分支。漠南又叫科尔沁蒙古，是内蒙的祖先。漠北又叫喀尔喀蒙古，是外蒙的祖先。虽然漠北蒙古在文化心理上不如漠南那样亲近中原，但这俩哥们儿也是在清朝入主之后不久就迅速表示了臣服。

但漠西蒙古可就不一样了，他们是明朝瓦剌布的后裔，主要占据的是今天新疆地区。与现在维族人是新疆主要民族的现状不同，清朝前期漠西蒙古才是这里的主宰。其中漠西蒙古中最强的一支是准噶尔蒙古，也就是电视剧《康熙王朝》中噶尔丹领导的准噶尔。

他们梦寐以求再现成吉思汗伟业，于是在沙俄的支持下，与清朝进行了100多年的“清准战争”，直到乾隆年间才被清军彻底击败。吃尽了准噶尔苦头的乾隆也下达了“绝其种类”的命令，这就是导致了准噶尔蒙古在清中期灭族及新疆变成维族聚居地的原因。

因此，在乾隆平定准噶尔之后，蒙古三部就只剩下了漠南和漠北两部。虽然都是实行蒙旗制和札萨克制，但清朝对内外蒙古的治理方式却有所不同。在汉化程度更高的内蒙，蒙旗和札萨克官员由中央任命，与内地州县无异，但在汉化程度低的外蒙，其官员则是由当地贵族世袭。

虽然为加强对外蒙的管辖，清朝也在此设立了乌里雅苏台将军和库伦办事大臣，但是对中原王朝认同度的不同和政治体制的迥异，最终还是导致了几百年后内外蒙古的分道扬镳。

民国贫弱，苏联虎视

公元1912年2月12日，也就是大清宣统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这一天的上午，在紫禁城冉冉升起的朝阳中，立国达276年的清王朝终于迎来了它寿终正寝的最后一天。此时此刻，跪倒在大殿之下的满朝文武正竖起了耳朵，听着由太监宣读的诏书，而这份诏书就是在中国近代史上赫赫有名的“清帝退位诏书”。

它是由清朝的状元实业家张謇起草，它的诏示标志着清朝主动放弃了统御天下的权利。在这份诏书中有这样一句话“仍合满、汉、蒙、回、藏五族完全领土为一大中华民国。”应该说，正是这句话，才使得继承清朝的民国拥有了对东北、蒙古、新疆、西藏等这些边疆地区的主权。

如果没有这句话，那民国的法理疆域大概率只会局限在明末的汉地18省之内。可就是这么不可或缺的语句，在最开始的诏书初稿中却是不存在的，他是在由袁世凯看过之后，才指示张謇重新加上。

那么，袁世凯为什么这么看重这句话呢？这就要提到，孙中山领导的反清革命，相比于要建立一个民主共和的现代国家，辛亥革命早期的革命目标其实有着浓重的“反满”色彩。孙中山所领导的兴中会、同盟会，也大都是在天地会、洪门这些传统的反清复明会社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孙先生那句著名的“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就是直接来源于明初朱元璋反抗蒙元时的“驱除胡虏，恢复中华”。也就是说，早期的革命党人并不认同清朝是中国政权，在他们的观念里，满清是趁明末天下大乱之时捡漏的外来政权，跟中国没什么关系。

因此，在汉人力量重新崛起的晚清，革命党的目标就是理所当然的推翻满清，恢复汉家。但是这么一来，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出现了，既然你不认清朝，那在推翻清朝之后，他们的国土自然也不能由你们继承，你们能够有法理继承依据的，也就只剩下了明朝中后期的汉地18省。

对于在清朝由康雍乾三帝完全整合进中华大家庭的东北、蒙古、新疆、西藏等边疆地区，自然就没有继承权。

因此，拥有丰富政治经验的袁世凯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同于革命党的稚嫩生疏，在袁世凯的坚决要求下，这一条总算是被加进了退位诏书，并成为民国拥有对包括内外蒙古在内的满、蒙、疆、藏地区主权的依据。

可是，当时的世界毕竟还处在大炮射程即是真理范围的强权时代，法理上是你的，并不意味着现实中也是你的，打仗不行，一切就都是扯淡。说到这儿，我们终于要请出外猛独立的最大推手那头北方的棕熊了。

早在19世纪，沙皇尼古拉二世就制定了一个鲸吞中国的计划，他们打算把包括内外东北、内外西北以及内外蒙古在内的中国长城以北的所有地区全部并入俄罗斯的版图，建立起一个黄种人的俄罗斯。在这项计划的指引下，沙俄帝国于1860年代的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通过《爱珲条约》和《北京条约》，成功吞并了黑龙江以北60万平方公里的外东北地区，库页岛和外兴安岭就是在那时候脱离中国的。

接着他们又开始搞起了外西北，通过支持中亚的阿古柏建国以及1864年的《勘分西北界约记》和1881年的《伊犁条约》，沙俄又顺利攫取了伊犁以西总面积51万平方公里的外西北地区，甚至还在1944年中国抗战期间煽动边民“三区革命”，妄图使新疆也脱离出去。

最后就是外蒙古，其实自从1860年拿下外东北之后，沙俄就意识到了清朝国力的孱弱，当时的他们也早早的就开始了对外蒙的渗透。首先是间谍渗透，1870年前后，沙俄先后派出地理勘探人员非法进入我国外蒙地区进行勘探工作。其次是经济渗透，他们通过大量的商品输出，让当时的外蒙严重依赖沙俄的进口货物，时间一长，在外蒙人的心中，宗主国大清的商品供应竟然比不上沙俄，在这种攻势之下，外蒙人自然就对俄国心生好感。

外蒙也由此涌现出一大批亲俄势力和亲俄思潮，见时机成熟，沙俄就开始拉拢当地的贵族，并许下各种承诺，表示一旦外蒙自立或归顺俄国，那么他们这些贵族一定是金子、票子、房子大大的有。在这种诱惑之下，大多数的蒙古贵族都表示，我们一定会服从俄国爸爸的命令。

即便有个别反对者，也当即就被心狠手辣的老毛子给干掉了。所以到了清朝末年，外蒙已经完全是俄国人的天下了。就这么着，当时间来到清朝灭亡的关键节点，一直蠢蠢欲动的俄国人就找到了机会。

先是在1911年12月，眼见辛亥革命爆发，清廷即将垮台，于是老毛子煽动八世活佛哲布尊丹巴直接在库仑地区宣布外蒙独立，脱离大清。虽然清朝并未予以承认，但当时的国内毕竟是已经是一团乱，所以也就没顾得上出兵收复。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两年后的1913年，当时民国成立，北洋政府终于能抽出兵力解决外蒙。于是，在持续交涉下，中俄双方各退一步，沙俄宣布承认中国对外蒙的主权，中国也允许外蒙实行自治。然而，这种均势未维持多久。

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爆发，沙俄倒台，苏俄成立，外蒙局势又发生新变化。当时列宁治下的苏俄虽然口口声声说要把沙俄时代侵占中国的领土归还中国，但忽悠毕竟是忽悠，他们最后非但没还，反而还要求中国承认外蒙独立。

不过，要说北洋政府也确实是有骨气，面对咄咄逼人的老毛子，人家非但不怵，还于1919年直接命徐树铮出兵，武力收复外蒙。但好景不长的是，由于北洋军阀内部的倾轧混战，徐树铮不得不很快就率领主力回师。

瞅准机会的苏俄也于1921年再次侵入外蒙，并重新扶持起傀儡亲苏政权。到了1924年，他们更是趁着中国正值北伐战争，国共两党跟北洋军阀干了个天翻地覆的时机，授意蒙人成立了蒙古人民共和国，彻底脱离中国。

因此，自从1919年北洋徐树铮之后，外蒙就一直都处于事实上的独立状态。但是必须要说的是，当时的民国政府，不论是最开始的北洋军阀，还是后来的国民党，他们都从来没有承认外蒙的独立。

战后独立，故土终丧

1945年的夏天，在苏联的克里姆林宫内，两位西装革履的中国人正在和一身戎装的斯大林激烈的争吵着。单看表情，这两位中国人可谓是极其愤怒，而与他们的据理力争形成巨大反差的是斯大林的不屑一顾。

这两位中国人就是奉蒋介石之命去苏联交涉外蒙问题的蒋经国和宋子文。前面我们说到，自从1924年蒙古人民共和国成立开始，这块中华故土就一直都处于事实上的独立状态，当时的中国政府虽然是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国家的贫弱注定了疆土的命运。

不过到了1945年，随着二战的渐入尾声，浴血奋战14载的中国终于迎来了山河重光的日子。在这种形势下，外蒙就又被旧事重提起来，可外蒙问题的核心其实在于苏联，只要苏联同意，收复是分分钟的事。

可让中国人大为光火的是，苏联非但不同意，还先下手为强，将了中国一军。原来，在1945年年初，由于当时美国对自己是否能研制出原子弹尚且存疑，而日本又摆出了“一亿国民总玉碎”，要与美军战斗到底的死硬姿态。因此，对美国人而言，争取苏联的对日参战，减少自己的伤亡就至关重要。

于是，在1945年2月份，罗斯福拉上丘吉尔，跟斯大林一起在克里米亚半岛上的雅尔塔地区开了个小会，会上讨论的正是苏联对日作战问题。可斯大林也是有点小心思的，参战可以没问题，但你俩得让我捞点油水。罗斯福一听，只要你能打日本，啥油水都行。这时候，斯大林也就不再藏着掖着，直接就把自己想要外蒙和旅顺大连的野心提了出来。只要你们允许，这仨地儿归我，那玩死日本就不在话下。

虽然当时的美国普遍对中国抱有同情，但面对中国孱弱和苏联强势的现实之时，在权衡利弊之后，罗斯福还是同意了斯大林的要求。就这样，在后续的“雅尔塔协定”中，承认外蒙独立和苏联对旅顺、大连的占有就变成了既定事实。

而且，比这更为屈辱的是，作为被大国利益交换后牺牲的中国，我们竟然是在协议签订以后才被告知这事儿的。这也难怪蒋介石会在事后痛骂娘希匹了。因此，蒋介石才派出儿子蒋经国和大舅子宋子文去到苏联，想要最后争取一下。

可老毛子是什么人？从17世纪以来，他吞进的领土有一块会再吐出来吗？在莫斯科，斯大林明确告诉蒋宋二人，你中国要是有实力，就自己把外蒙收回去，没实力就别扯淡，我只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承认外蒙独立，那东北和新疆我自然还给你们，第二，坚持要拿回外蒙，那东北和新疆归我们苏联，你们中国自己看着办吧。

面对如此赤裸裸的帝国主义威胁，得知情况的蒋介石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但在冷静分析之下，也还是做出了决定，外蒙事实上已经被苏联占有，不能“慕虚名而受实祸”。于是，在这种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困境之下，国民政府在得到了苏联会归还东北并且不会介入中国内战的承诺后，还是于1946年1月5日艰难承认了蒙古人民共和国的独立。

后来的新中国虽然也多次向苏联提出重新交涉外蒙问题，希望外蒙能够取消独立回归中国的要求，但也都被斯大林予以粗暴的拒绝了。而且，为了加强对苏联的认同，外蒙更是在1946年彻底废除了传统的回鹘蒙文，选择使用俄文的西里尔字母来拼写蒙古语，这也是今天内外蒙的蒙文书写完全不同的原因。

2018年的一天，在乌兰巴托国际机场，一群韩国人大摇大摆地走下舷梯，在与接机的蒙古人碰头之后，他们就坐上了汽车扬长而去。到了晚上，在乌兰巴托最大的红灯区，这群韩国人正享受着蒙古美女的热情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