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过,父亲会因为姑姑的事这样怒不可遏。

他们之间的冷战已经整整持续了十年。

十年里,他们像两条平行线,永不相交。

哪怕是春节这样的团聚时刻,两人也从未多说一句话,更别提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但上周回乡的那天,父亲却像变了一个人。

那是个阴沉的下午。

车子开进村子的时候,村口的老槐树下聚着几个闲聊的老人。

他们看见我们的车,远远地冲着我们摆手。

我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果然,刚到家,我就听见母亲压低了声音对父亲说:“你听说了吗?你的妹妹昨天被隔壁王二家的人打了,闹得挺大的。”

父亲原本正在整理行李的手一下子停住了。他抬起头,眉头紧皱:“谁说的?怎么回事?”

母亲叹了口气:“村里人都在传,说是王二家那小子借酒撒疯,跑到你的妹妹家闹事,说她欠他们家的钱不还,后来还动了手。你的妹妹一个人,哪里拗得过他?”

父亲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站在那里,沉默了足有一分钟,然后突然一挥手:“走,去看看!”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让我愣住了。十年来,他从未主动提起姑姑,更别说去姑姑家。可现在,他的眼神里多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定,那是一种夹杂着愤怒和急切的复杂情绪。

父亲的名字叫刘长友,今年五十四岁。

从我记事起,他就是个性格倔强、不善言辞的人。

家里人常说,父亲年轻时是个脾气火爆的急性子,谁惹了他,他绝不忍气吞声。

但后来,随着年龄增长,他的性格渐渐沉稳了许多,只是那股倔劲儿一点没变。



姑姑比父亲小五岁,叫刘玉梅。

小时候,父亲总带着姑姑一起上山砍柴、下河摸鱼。

听奶奶说,父亲一直把姑姑当个“跟屁虫”,兄妹俩关系特别好。

可是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僵,直到彻底断了联系。

我长大后问过母亲,母亲也只是轻轻叹气:“你爸和你姑姑是因为你爷爷的事闹翻的。”



原来,十年前爷爷去世时,家里因为遗产分配的事闹了矛盾。

姑姑觉得爷爷生前偏心父亲,分给她的东西太少,而父亲却觉得自己没做错,理应多分一些。

两人一来二去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姑姑甩下一句“从今以后,咱们各过各的”,摔门而去。

从那以后,父亲和姑姑就再也没有说过话。即使偶尔在村里碰见,两人也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每次聊起姑姑,父亲总是冷冷地说:“她既然不认这个家,我也不需要她。”

父亲带着我匆匆赶到姑姑家的时候,姑姑正坐在院子里,低头一边揉着胳膊一边叹气。她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看到我们进门,姑姑愣住了,显然没想到父亲会来。



“姐夫,你怎么来了?”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拘谨和不好意思。

父亲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胳膊。那里有一大片青紫,看起来触目惊心。他的脸瞬间拉得很长:“谁干的?”

姑姑低下头,没吭声。我旁边的小表妹忍不住插嘴道:“是隔壁王二家的,他喝醉了酒,跑过来骂妈,说什么我们家欠他的钱不还,还把妈推了一把。”

父亲的拳头攥得咯咯响。他转身看向姑姑:“你怎么不报警?”

姑姑摇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算了,报警能怎么样?村里人都说,王二家那小子就是个无赖,天不怕地不怕,报警也没用的。”

“没用?”父亲冷笑了一声,“他敢欺负你,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后果。”

说完,父亲头也不回地转身往外走。我赶紧跟上去,拉住他的胳膊:“爸,算了吧,别冲动,这事我们可以慢慢解决。”

父亲却一把甩开我的手:“你不懂!她是我妹!”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父亲心里的矛盾。他嘴上说着不认这个妹妹,可在骨子里,他始终把姑姑当成家人。十年的芥蒂,似乎在这一瞬间被撕裂开来。

父亲找到村主任,又找了几个村里的老邻居,一起去王二家讨说法。王二家那小子一看父亲带着人来,嚣张的气焰立刻收敛了不少。

他嘴上硬撑着:“我喝多了,没注意,谁让她欠我们家的钱呢!”

父亲冷冷地盯着他:“她欠你多少钱?”

“就……就五百块。”王二结结巴巴地说。

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啪地一下甩到桌子上:“这是五百块,今天这事就这么算了。但我要是再听说你敢动她一下,别怪我不客气!”

王二讪讪地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回家的路上,父亲一路沉默。到了家门口,他突然停下脚步,对姑姑说:“以后有什么事,记得告诉我。”

姑姑愣了一下,眼圈一下子红了。她低声说:“哥,对不起。”

父亲摆摆手,嘴角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当天晚上,父亲坐在院子里抽烟,一根接着一根。他很少这样失控。我走过去,试探着问他:“爸,你是不是还在生姑姑的气?”

父亲沉默了好久,才缓缓开口:“我不是生气,只是心寒。她是我亲妹妹,可当年她却为了那些东西,把我们兄妹的情分看得那么轻。”

我点点头,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过了一会儿,父亲又叹了口气:“可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我妹妹。这辈子,能靠得住的,还是家人。”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看到父亲落泪。他的眼泪在月光下闪着微弱的光,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出口。

十年的冷战,似乎在这一场风波中划上了句号。父亲和姑姑虽然没有彻底和好,但他们之间的关系明显缓和了许多。姑姑偶尔会来家里坐坐,父亲虽然话不多,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冷冰冰的。

有一次,我听见父亲对母亲说:“有些事,过去了就算了。人老了,还是亲情最重要。”

我不知道父亲用了多少力气才让自己放下了那十年的芥蒂,但我知道,那一刻,他是释然的。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无论经历多少争执和误解,最终让我们放下防备的,还是那份无法割舍的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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