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和二叔家关系很差。
二叔是我亲二叔,可真不怎么亲。
我爹活着时候,我二叔喝醉就上门来骂。
然后我爹叫上我哥就揍他,一年能揍他十几次。
可就是揍不改,喝了酒依然上门来找挨揍,就跟上瘾似的!
为啥他们兄弟俩关系会那么差呢?说起来还得说到分家的时候。
我爹是长子,下面俩弟弟是二叔和三叔,五十年代那会儿农村的思想还沿承旧社会,父亲爱长子、母亲疼幺儿,我爷爷对我爹这个长子自然关心多一些,给他娶的媳妇也好看,就是我娘,爷爷的木工手艺也是传给我爹的多,分家时候老院儿都分给我爹这个长子了。
二叔就不高兴了啊,他打小就觉得他不受待见,爷爷疼爱我爹、奶奶疼爱三叔,结婚我爹娶的是漂亮媳妇,他娶的二婶确实个矮矬子,话说这件事怨到爷爷头上有点牵强,就算爷爷不待见他也不至于说专门给他挑个丑媳妇,那都是相亲我二叔自个儿看上的,跟我爷爷真没啥关系。
但人一走极端就容易这样,反正我的啥都是不好的,反正你们就是偏心,我那矮挫二婶嫁过来之后也没添啥好处,天天在二叔耳朵边搬弄是非,闹得家里鸡犬不宁的,我爷爷一琢磨直接分家得了,然后用干木匠活攒下的钱给二叔和三叔在外面起了房子,一家三间、不偏不倚,老院儿这边因为他们自己住,加上我爹是长子,就给了我们家,堂屋加偏房一共六间。
然后我二婶就不乐意了,说我们住老院儿,啥啥都有,让他们住那么偏僻,明显是偏心。
二叔就来找爷爷闹,说爷爷偏心啥的,气得爷爷直接把菜刀扔到他跟前,说你要觉得你爹偏心,那你就把你爹给剁了!从小到大,吃没让你还是穿没让你穿?房子给你盖好、媳妇给你娶到家里你还要闹腾,既然你这么喜欢闹腾,你们仨把你亲爹平均分三份,一家拿一份好了。
家总算是分开了,可二叔却把仇记到了我家头上,等到爷爷死后二叔是没事就来找茬。
我爹刚开始还觉得二叔是兄弟,让着他点儿不跟他一般见识,可二叔越来越胡闹,当着奶奶的面骂娘,我爹忍不住了,带着大哥就把他好好收拾了一遍。
说起来也是奇怪,我是老三,我大哥、二哥还有我三兄弟。
二叔那边却是一个闺女接着一个闺女,我娘私底下生气就说他是活该,直到我出生那年,二叔在三个闺女之后终于添了个儿子,这家伙取名李金元,算是我正儿八经的亲堂弟。
只不过因为二叔和我爹关系不好,我们这代人也不算亲密,虽然不至于见面就打架,却也最多是走顶头打个招呼的情况,那小子打小就老实,也跟我们哥几个玩不到一起。
因为年岁差不多,我跟李金元上学都是一个班,从小学到初中,我都是班里的后五名,人家倒是比较争气,始终是班里的前三名,二叔每次在街上聊天都是显摆,说他儿子肯定成器,当时我对此相当嗤之以鼻,读书好有个鸟用?七十年代的时候也没啥考大学那一说。
李金元瘦瘦弱弱的,大腿还没我胳膊粗,我一只手就能打他三个这样的。
后来我初中没读完就不读了,跟我我爹学手艺,而李金元则是读完初中读高中,后来大学招生,二叔就更上劲了,一门心思的让李金元读书考大学,到八二年的时候,李金元首次考试失利、复读了一年,没想到八三年又没考好,也是在这一年,二婶跑我家给我说媒来了。
要是普通的说媒,我倒也不觉得有啥,可我们两家的关系,她主动上门说媒,这就有点让人怀疑她的动机了,我一问女孩是哪的,她一说是西王庄的王素珍,我立马就心里骂了起来。
说起来还真是巧,要不是偶然间我知道一些事情,我还真信了二婶的鬼话,觉得她对我这个大侄子关怀有加了,咋回事呢?还要说到她上门给我说亲的四五天前。
我在村里朋友多,八十年代初正年轻的时候,没事就跟好哥们喝酒。
那天喝完酒都夜里十一点多了,也没喝醉,就溜达着回家去睡觉。
走过一片小树林,我忽然听到树林里有女人哭,当时吓得出了一身白毛汗,还以为撞到啥东西了,可年轻好奇心重啊,就侧耳听了一会儿,除了女人的哭声之外还有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还有点耳熟,好奇心上来就摸到树林里打算看看是谁。
农村嘛!别管啥年代都有点破事,半夜钻树林子也不稀奇。
我曾经见过好几对钻玉米地、河沟子边草地打滚的,而且啥年岁的都有。
进到树林我顺着声音就摸了过去,这一靠近不要紧,差点把我给吓一跳。
那男的我竟然认识,就是我的堂弟李金元,那女孩听声音有点耳熟,琢磨了一会儿想起来曾经是我初中同学王素珍,是个比较老实的姑娘,上学时候没啥交集,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人家见到我就低头溜边儿的那种,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当时心里暗想李金元这小子可以啊,竟然跑小树林约会来了。
谁知道仔细一听把我吓一跳,原来俩人跑小树林,是因为王素珍怀孕了。
孩子爹是谁?那还用说?要不人家为啥来找李金元,不过接下来李金元的一顿骚操作把我给惊呆了,他不想跟王素珍结婚,用的理由自然是要考大学,那已经是他第二年复读了。
我二叔当时也拧住了考大学这件事,就觉得他儿子读书好,必须要考个大学出来让他露露脸,好让他们这一支扬眉吐气,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
李金元不答应娶人家,王素珍就哭呗,说马上就要显怀了,到时候只能吊死在他家门口。
吓得李金元也是不行,琢磨来琢磨去李金元竟然想出了一个“天才”的主意。
那就是尽快给王素珍找个婆家接盘,而王素珍那女人,也不知道是脑子进水了还是咋样,竟然答应了李金元,然后就有了二婶登门给我说亲的事情。
我要是啥都不知道,说不定还真觉得他是好心,想要缓和两家的关系。
可我在小树林啥都听见了,二婶儿竟然还要拿我当冤大头,给他儿子接盘这就受不了了。
当时我也没发火,而是把我爹娘、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都喊了过来,让他们帮我参谋参谋,把小树林听到的事情一说,我爹勃然大怒,提着根门栓就要揍二婶儿。
二婶儿还脸皮挺厚,抵死不认他儿子那些烂事,还说我们不识好人心。
那我也不能惯着她啊,说既然你觉得你儿子没问题,就拉他到街里对峙一下。
二婶儿自知理亏灰溜溜的走了,然后我二叔就带着李金元来了,爷俩一进门跪那就哭,求我们千万不要把事情说出去,说出去李金元的一辈子就毁了,当时我就觉得好笑,他一辈子毁了,人家王素珍一辈子就不毁了?敢做不敢当,拔出那啥就无情,也真是个人。
当然王素珍也不是啥好鸟,能跟李金元这人搅和到一起,最后还答应了李金元的办法,脑子也是个不清楚的,我爹见他们爷俩哭的凄惨,也是有些不忍心,就问那你们打算咋办呢?就算我们不说事情也已经发生了,二叔赶紧说他来解决,肯定不会让事情传出去。
见我们答应爷俩就走了,后来我们也差不多忘了这回事,毕竟是一条血脉出来的,就算看不上他们那家子人,也不能真给他们拆台去,只是万万没想到,王素珍最后竟然嫁给了二婶儿的侄子,也就是二婶亲兄弟的儿子,听到这消息我三观几乎都被震碎了。
半年多后,王素珍生了个儿子,二婶娘家那边还热热闹闹的请了场电影。
我爹得知后好几次嘱咐我们,一定不要说出去,不然二叔家就完了,我们也只能当不知道憋心里,只不过偶尔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牙酸,那家人办的都是个什么事吧?
再说李金元,考了四年大学还是没考上,也不知道他是咋考的,或许就没读大学的命吧?
后来还是二叔花了钱,把他弄进了县里的工具厂,在那里李金元娶了人家工具厂厂长死了男人的女儿,成了厂长的东床快婿,后来还添了个大胖小子,弄得我心里不断腹诽,没想到这小子那么厉害,一枪一个都是儿子,比二叔那会儿强多了。
后来工具厂改制,他老丈人就承包下来,专门做农机配件加工,赶上了好时候发了财,李金元也水涨船高做了副厂长,要说这小子也是心够黑的,等到翅膀硬了,竟然一封举报信直接把老丈人给送了进去,说他老丈人侵吞国有财产啥的,然后自个儿做了厂长,差点惊掉我的下巴。
可还不到两年,李金元就被亲表兄弟给打成了傻子,这表兄弟是谁呢?就是给他接盘的自家舅舅的儿子,王素珍名义上的丈夫,说起来也有趣,李金元这家伙对初恋那还真是够依依不舍的,各自结了婚还是有拉扯,被表弟抓个正着,然后孩子的事情也漏了陷。
人家哥几个堵住就打,下手狠了点,把他给打的昏迷半个月,醒来就成了傻子。
他自个儿那媳妇也不是什么善茬,厂子一卖钱一拿,抱着他儿子就去了外地。
那些钱二叔两口子一分钱没落着,还要照顾这个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的儿子。
一几年的时候,李金元死了,当时我还去帮了忙,咋说也算是亲人呢。
那天回到家我咋都睡不着,想想他这一辈子可真是够闹心的。
一件人事没办过,落得这么个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
但一想人家也算风光过,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堵得慌。
媳妇看我翻来覆去摊煎饼,就把我拉起来问怎么回事。
我把那些年的事情一说,媳妇听得也是无言苦笑,就跟我说了句,善恶到头终有报,他是活该遭报应,风光又能怎么样?到最后不还是孤零零一个人躺坑里?
说让我不要胡思乱想,人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床上搂着自个儿媳妇,怀里抱着自个儿的孩子,老了逗着自己的孙子,这一辈子才是最成功的!
我一听这话在理,尤其是躺自个床上抱着自个儿的媳妇,实在是太舒坦了。
为了证明我媳妇说的对,那天差点没把我的老腰给累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