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7岁那年,父亲因为意外去世,由于母亲早年就过世了,于是,我一下子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儿。
尽管17岁的我也能算半个大人,家里的农活咬着牙基本都能胜任了。但在农村,家里没有长辈就没有主心骨,乡亲们都说,这孩子今后的一生就得看八字了。
处理完父亲的后事,我就像去掉了主心骨,一个人呆坐在父亲生前的卧室里,看着他留下来的那些破破烂烂的用具衣物,我的泪水就那么无声地滴落下来。
那天下午,叔叔来了我家,看到我坐在街基上发呆,他也没有说话,一屁股坐在我旁边问道:爱民,今后的日子你有什么打算?
父亲只有两兄弟,叔叔比他小了十来岁,一直以来,他们的关系不好也不歹。对外人来说,他们是“打架还需亲兄弟”的弟兄,但他们自己两个的来往并不算亲密。
叔叔的甫然出现,把我从迷茫中拉回了现实,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地回答说:我也不知道,但我也这么大了,基本的活都能干,总不至于被饿死吧。
叔叔叹了口气说:人生一世,不仅仅是吃饭不饿肚子啊,现在这个社会,总要有点出息才能被别人看得起。
更何况你也不小了,过几年就得娶老婆成家,才能把你父亲这支香火延续下去。如果你只是抱着不饿死的态度,那可真说不准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也是读过初中的人,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但那时候的我,确实还不是太理解社会的现实。
以前和父亲一起过日子,我除了干活不偷懒之外,家里的事基本就不用操心了。
叔叔的话立即就把我拉回了现实,确实,为了延续父亲的香火也好,为了自己的人生考虑也罢,我都必须为未来做点思考才行。
但17岁的我毕竟不是特别成熟,想了一阵,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叔叔一直陪在我身边抽烟,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吧,最后站起来对我说:爱民,瞧你想了这么久似乎也没个头绪。你父亲不在了,作为叔叔,我就大胆给你当个家吧。
今后,你还是继续住在自己家,但白天就跟着我干活,我们两家的田地全部统到一起耕种。
你吃饭也去我家吃,有你婶娘在,你干完活回家也有口热饭吃。等过几年你成家了,再分开不迟,你看怎么样?
说句老实话,从小到大,我对叔叔并没有特别的亲热劲。尽管只要见到他,也会亲亲热热地叫一声叔叔,但或许是受他和父亲不太亲密的影响,我心里对叔叔总少了那种血浓于水的亲近。
得叔叔的话都说出来了,我也看不到有任何坑我的地方,虽然想着这样太麻烦叔叔和婶娘,但都是他自己提出来的,我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过了几天,叔叔就得带着我把家里的田土山林都走了一遍,包括原本是我父亲名下的,也包括叔叔名下的。
从那以后,我就每天跟着叔叔干各种农活,白天的吃就在叔叔家,他们也不用把我当客人招待,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比我小两岁的堂弟还在学校读书,家里一般就只有我和叔叔婶娘三个人。
每天吃过饭,我再回家洗澡换衣服睡觉,有时候也会出去和同龄人聊一阵,日子就那么过得如水般平静。
春天下完种,叔叔就决定带着我去烧红砖。
我们当地有大量的黄土,还有那种能够燃烧的石炭,除去买点炸药去山上凿石炭要点钱之外,其余的就只需要出点力。烧出来的红砖还不愁卖,记得好像是一块砖3分钱,算是为数不多的能赚钱的活计。
但烧红砖真的是体力活,最轻松的反倒是在家里做砖胚。
从土坎上挖下那些老黄土,然后加点水和泥沙一起用脚去踩均匀,最后把这些泥巴使劲摔进一个方木匣子里,用一根铁丝划平,按出来就是一块砖胚,放在坪里晒干就可以拖去窑上烧制了。
主要就是燃料的石炭挺费劲,需要从很高的石壁上打个炮眼,塞点炸药进去爆破。再拿着钢钎把松动的石炭凿下来,还需要用锤子敲成相对均匀的小块,一层砖胚一层石炭这样码放在窑里。
尤其是刚点火的时候,石炭刚刚燃烧起来会发出浓重刺鼻的气味,人却要在烟雾里继续码砖胚和石炭,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熏倒在里面。
因为我是生手,叔叔基本都会安排我在家里做砖胚,这样也相对安全一点,他自己则去凿石炭。等我的砖胚够一窑的量了,两叔侄就用人力车把砖胚拉到一公里外的炭窑上。
从砖胚到成品红砖出窑,大概需要三个月时间。我们当地的田土又少,也没有什么其他赚钱的副业。于是除了农忙的时节外,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烧红砖。
虽然一年下来,我整个人都晒得黑不溜秋的,但心里却挺高兴。
因为这一年,我和叔叔总共烧了三窑砖,一块不剩全部卖掉了,附带还烧了点石灰卖,家里的收入应该很不错。
我估计了一下,按照一窑红砖六万块算,折算成钱就是一千多将近两千块,三窑就是五六千。我们俩平分的话,我能拿到两千多块钱,这样算来,在我们当地也算是高收入了。
可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根本没有见到叔叔有要和我算账的意思。吃过团年饭,我和上高中的堂弟聊了几句,还想着给他几块钱当压岁钱呢,但叔叔不结账,我兜里也没钱啊。
幸好婶娘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催着叔叔说:都过年了,他大伯今年第一年不在,爱民和你辛苦了一年,你总得给他一点钱吧,这么大的小伙子了,手里没几个零钱也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