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庆威
六十年代初期，岭东整个村子几乎没几家能吃上几顿饱饭的，张老汉家里人口多，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因为经常挨饿，张老汉的老伴儿也总是与他拌嘴。
有一天傍晚，张老汉从外边回来带了一把野菜。老伴儿一边在盆里洗着，一边向蹲在灶坑前烧火的张老汉嘟囔：“都怪你当初为了要小子，却连续弄出了五个丫头片子，最后连小子的影儿也没看到，这回你知道受罪了吧？”
张老汉刚被灶坑倒烟呛了一下，听到老伴儿又开始嘟囔这件事儿，立刻就来气了：“要不是你生不出来小子，谁能费那么多劲儿要这么多丫头？还不都是怪你！”
老伴儿一听这话也来气了，她把洗好的野菜往菜板上使劲地一扔，转过身大声地质问：“你怎么又开始怪我了？你种的谷子，我能长出高粱吗？别自己没本事，总怪别人！”
张老汉本来脾气就不好，他一听这话，腾地从地上站起来。他瞪大了双眼，刚要与老伴儿吵下去，大女儿招娣从外面走进屋来。
招娣看到爹娘剑拔弩张的架势，知道他们又在吵架了，她站在门口对爹娘没好气地说：“你们一天就知道吵嘴！这个家，我是呆够了，后几天我就找个婆家嫁了，省得总是听到你们吵。”
招娣说完，见爹娘谁也不吱声了又开始各做各的事儿，快步走进西屋，咣当一声，把房门关上。
老伴儿听到西屋几个女儿叽叽喳喳的声音，把切好的野菜放到到大铁锅里，随手盖上锅盖后一边往洗菜盆边走，一边又开始嘟囔道：“招娣找婆家的事儿，要不是你总对人家男方儿挑这挑那的，她是不是早就成亲了？你总是嫌这家穷，嫌那家穷的，就咱这穷人家的女儿，上哪去找富裕的婆家？再则说了，这年头有几个家是富裕的？”
张老汉见老伴儿又开始责怪自己，把灶坑门口的柴火使劲地往里面一推，抬头瞪着老伴儿说：“就咱村子那几户提亲的人家，哪家的情况我不知道？他们哪家都没比咱们强多少！我总不能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吧？”
老伴儿端起洗菜盆，走到门口把盆里的水往屋门外一扬，回过头来看着张老汉说：“我当初嫁你的时候，你家不也是穷得叮当响，我不还是嫁给了你？现在这时候，有几家过得好的？大家不都是一样穷。人活一辈子就那么回事儿，能选个伴儿相安无事地过一辈子就行了。”
张老汉一听老伴儿这话，突然间笑了一下说：“你嫁给我，那是你当初看我长得帅，才嫁的。”
老伴儿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上前推了张老汉一把说：“都怪我没长眼睛，嫁给了你这个穷光蛋。”
张老汉被老伴儿一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两手拄着地，重新蹲起来说：“前天咱村的老李婆子在街上看到我时还说，要给咱招娣在外村介绍一个对象呢，她说那户人家条件不错，家里四口人都是壮劳力，而且那个小伙子还是在小队里赶马车的呢。”
老伴儿看着张老汉说：“那你明天就向老李婆子打听一下，看那家叫啥名，你抽时间去那个村子悄悄地打听一下，看看他家的人品和条件都怎么样。可不能啥都听老李婆子的，她一个做媒婆的，你看她说过哪家不好？”
第二天中午，张老汉找老李婆子说了一会儿话，随后找到小队长请完假，一个人步行向那个村子走去。他进了那个村子打听到那户人家，在大门口向院子里面看了几眼，立刻皱起了眉头。
眼前这个三间低矮的茅草房，屋顶长了好几堆蒿草，有几只麻雀在草堆边蹦来蹦去，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茅草房的窗户纸竟然破了几个洞，窗台上有一只老母鸡向屋内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好像是里边有什么好吃的东西。透过下面的玻璃窗往里边一看，屋子里边黑了咕咚的。
见此情景，张老汉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连打听这家的情况都没兴趣了，他想，看来媒婆的话真是听不得，这个破房子，还赶不上自己家的呢。一看这家的房子，就知道他家日子过得啥样，我可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嫁到这样的家里。
张老汉回到家后，老伴儿问他看得咋样？
张老汉摇了摇头说：“我一看他家那破房子，就泄气了。别的事儿你就别问了！”
老伴儿看张老汉来了劲儿，就知道是没看中。
几天后的一天早上，老李婆子带着一个健壮帅气的小伙子来到了张老汉家。张老汉看到他们进屋后一愣，问老李婆子带这个小伙子来干啥。
老李婆子听张老汉这话也愣了一下，很快她就笑呵呵地说：“大兄弟，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头些日子，我不是说要给你家招娣介绍个对象吗？这不，我今天把人直接给你们带来了。这可是个好小伙子啊，你们和孩子都看看……”
张老汉一听这话刚要来劲儿，老伴儿却是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张老汉想，都怪自己上次回来没与老李婆子把话说清楚，才使他们登门相亲来了。
老李婆子进屋嘴就没闲着，一个劲儿夸那个小伙和家庭条件如何如何的好。老李婆子越是夸那个小伙的家，张老汉心里的气就越是往上拱，他真想上前直接把老李婆子推出门外。
此刻，招娣从西屋走了过来，她看到眼前那个小伙子的时候也是一愣，随后手指着他吃惊地问：“你怎么到我家来了？”
原来，招娣与那个小伙子是中学同学，那小伙子是他们班的班长，他们在读书的时候彼此就有好感。
张老汉看老伴儿和女儿都对那个小伙子很热情，为了刺激一下他们娘俩，也为了考验一下小伙子是否诚实，他表情严肃地看着小伙子问：“你们家的房子不错吧？”
那小伙子笑了一下说：“咱家前天把旧房子扒掉了，准备盖一座新房子，盖完后，肯定会不错的。”
张老汉一听这话，又是一愣。随后，他扫了老伴儿和女儿一眼说：“这事儿你们看着办吧，我不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