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微信订阅号,媒体上一篇报道吸引住了我的眼球,一口气读完了报道:“8月15日,康乐县迎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21位曾在康乐插队下乡的知青,踏上了期盼已久的怀旧之旅,他们说:之前知青下乡时就是在康乐这里,时隔50年最怀念当时知青下乡的日子,今天他们终于踏上了旅途。”

看完这篇报道,我的思绪 飞到了50年前的那个时代,那时我们都还是一群淘气顽皮的少年,放学或礼拜天不是上山掏鸟就是下河摸鱼,尤其是那个年代整天都有新鲜事儿发生,我和我村的一群小屁孩哪里热闹我们就钻到哪里。

那一天,一阵冷嗖嗖的秋风吹过,不时从天空中飘下毛毛细雨,我和秋生,小山,栓栓,吉祥等正在村头打木琅,忽然从村口出来一辆马车,老队长亲自挂帅,后面跟着队里的几个头面人物,驾辕的和拉稍的马头上都戴上了一朵红花,胶皮轱辘车厢里还放着队上的锣鼓家伙。我们一看就知又有天大的喜事,扔掉木琅棒唿啦追了上去,车把式黑着脸, 扬起二套长鞭对空啪啪打着,威胁我们:

"别跟,从省上下来很多洋学生,给咱队分了四个,我们去接,你们和全队社员在村口等,接回要热烈欢迎,听见了吗!"说罢又向我们甩来一记响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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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把式黑子,经常黑着脸,看见小孩就吓唬,孩子们都怕他,谁家的孩子夜里哭,大人只要说一声黑子来了孩子马上就停止哭了,把头藏在被子底下,大伙只好放弃了追车, 重新拾起木琅棒玩了起来,但眼睛却一只盯着大路的拐弯处。

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拐弯处传来了一阵啪啪的响鞭声和咚咚锵锵的锣鼓声,呼啦从村子里涌出好多人,男女老少都有。马车渐渐地近了,车上装着行李,车后跟着一群人,其中有四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向村庄走来,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明亮的眼眸中充满着神奇的光彩。在大家热烈的欢迎下,从省城下来的知识青年踏进了我们的村庄, 从此融进了农业社这个集体,成为了一名生产队社员。

来到生产队大场上,姑娘们向大家说了自己的名字, 一位个子高高的, 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学生装,标准的瓜子脸, 她用标准的普通话说:"我叫周正花,大家叫我小周吧。"

一位戴着眼镜的姑娘说:

"我叫温泽萍"。

又一位梳着两条小辫子的姑娘往前走了一步说:

"大叔大婶,我叫刘爱香″。还有一位个子有点小,胖乎乎的姑娘说:

“我叫王文霞,大家叫我小王就行,我们都是师大附中的毕业生。

接着,老队长致了欢迎词,并安排了住宿,他说:

住的就在桑家的木楼上, 那是咱队最好的房子,以后队上再盖房子, 暂时吃饭每家一天,轮 着,每人每天补助一斤小麦。等队上给你们准备好厨具就自己开伙。”

从那天起,这四位姑娘正式落户我们村。成为二队的社员,从她们住下以后,我们几个辍学后的娃娃们就粘上了这几位姐姐,那时我们几个十一二岁,这几位姐姐十八九岁,她们都是师大附中的高中毕业生。

周正华,一米七八的个头,我们大队的女书记是远近闻名的大个子,可与周正华比了一下,竟高出一个头顶。她的头发比较单薄,带点黄色,经常扎个马尾巴,看起来非常软绵温顺,但是你千万不要以为她的性格也如这柔顺长发一般。她不太大的眸子里经常闪烁着火花,脾气有点暴躁,遇上一点事就爱发火,干事说话直来直去,由于从小是"大院"长大的,所以说话做事都大大咧咧,记得有一次她上厕所,直接跑进一个只有两个老人家里,

"陈家阿姨儿,给点纸,我要上厕所。"

陈家阿姨六十多岁了,一辈没出过门,更不知道上厕所要纸是干啥,她抖抖刷刷地从炕毡边摸出巴掌大一块纸,小心的说:

"这是我包辣椒面的纸,你用罢还给我,我还要用呢″。

"哈哈哈哈哈"

惹得跟在后面大伙笑得泪都流了出来。平常和我们一起干活时不但说话不忌讳,做事不淑女,我们几个伙伴里小山最不文明,有时故意挣放屁,放后还大喊"嘿!真爽"真爽",周大姐也跟着放个屁,也大喊:"真爽″,哈哈哈惹得大伙大笑半天。

周大姐虽然一点都不淑女, 但是却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外衣里露出白色的衬衫与她白皙的肤色无时无刻让人感觉十分活泼开朗,但又潇洒利落。她好像没有其它花衣服,身上经常穿着一套洗得有点发白的学生服装,很少见她穿过鲜艳的带花的衣服。时间一长,我们便从她和同学们的口中得知,原来她是一个高干子弟,父母都是老红军,是省上的高级干部因运动暂时都在干校, 上山下乡运动开始,就和弟弟报名来到我县,并且都分到我们乡,弟弟在另一个大队,长得又瘦又高,同学们都叫他周猴子,猴子打得一手好篮球,在以后的日子里,她弟弟经常和县篮球队去参加比赛,并每次都会给县篮球队争来荣誉。

周大姐平常非常和气,劳动的时侯始终走在前面,记得她们来的时间已到了秋收的后期,当时正是农业学大寨,大搞农田基建的时候,由于队上劳力紧张,队长就派四位知青和我们几个辍学的半大孩子在一位刚刚复员的退伍军人的带领下,上了农田基建的工地,那时干活只凭铁锨镐头,最先进的工具就是人力车,她们几个从来没干过活, 刚开始铁锨不会拿,人力车不会拉,干了几天,终于适应了,尤其周大姐,因个头高,我们几个挤眉弄眼的让她拉车,她明知道我们捉弄她,但她偷笑着主动拉车,干了几天,几位大姐的手都磨破了, 每天上工来都用手巾包着手干活,没有一个人请假休息,我们看的真心疼,再也不捉弄她们,毕定农村里的孩子,力气比她们大,我们几个偷偷的地商量了一下,把拉车和一些重点儿的活抢先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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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的好呀:“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瑟瑟的秋风中透着丝丝凉意。看路上的行人在不经意间已换上了厚厚的毛衣,穿上了夹袄,有的还穿上了小棉袄呢。我们在一块干了近二十多天,不但熟悉了每个人的性格,而且更增加个人的感情,每到中午休息的时间,我,小山,栓栓,如意等大家伙勤快的在河滩里捡来一些枯枝, 在工地上生起堆火,大家围坐火旁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我们几个争先恐后讲本地的趣事,有时还为了一点小事争得面红耳赤,惹得几位知青大姐哈哈大笑。周正华大姐有时也给我们讲故事,大多数是听她父母讲过的红军长征, 抗曰战争和解放战争的故事,有时还用英 语给我们背毛主席语录,可见她在学校里是学霸级的学生。

记得有一天快要中午休息时,离地四五十米的小河里响起了“轰”的一声响,我们几个孩子哗啦一下向河沿跑去,我们都知道那是用土炸药炸鱼,那个时代,这条河里有很多的鱼,而我最喜欢钓鱼和摸鱼,下雨天基本上在河边渡过, 听到有人炸鱼,便使劲的地河边跑去,炸鱼的人走了,我爬在河沿向水里看去,发现有一条大鱼沉在河底,我挽起袖子,一只手拉住河边的柳枝,一只手伸水里去摸鱼,刚把鱼捉到手里,咔嚓一声柳枝断了,我一头栽到水里,挣扎着爬上岸,手里还死死的地抓着半斤大的鱼,回到工地,浑身湿透的我冻得发抖,周大姐看见了,赶紧脱下自己的棉袄裹在我的身上。周大姐就是这样一位面冷心热的大姐,

两年后,周大姐因事回城了,走的那天我们几个去送她到公路上等车,都恋恋不舍地走,我们拉住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说:"大姐,你不走不行吗?",周大姐也红着眼圈说:"不行呀!我妈病了,爸爸不在,我要去管妈妈,你们以后有机会去读书吧,将来没知识是不行的哟!"我点点头,坚定地说:"大姐,我记住了,你以后有时间来看我们。"大姐说:“一定来看你们”。车来了,大姐上了车,从车窗里不停地向我们挥手,一直到拐弯处看不见了。

记得那二OO三年麦子快熟了,我每天站到自家的麦子地边上观看,麦子黄灿灿的,好像在向我们报告着成熟的喜讯。麦粒一颗一颗的,像小水珠一样镶嵌在麦穗上,还长着长长的麦芒,如果拿一穗麦子放在手上搓一搓,放到嘴里嚼一嚼,满嘴都是清香!

那天我正站在门前看我家的田里麦子丰收的情景,心里盘算着收多少斤粮食,忽然听到叫我小名的声音,“这谁呀!我都快五十多岁了,谁还叫我的小名,还是个女的。”我赶紧往家走,快到家门口时看到俩位穿着打扮像干部的男女,那位女同志看到我,紧走几步来到我身旁,从老远就伸着手,一把抓着我刚在河沟里洗过还满是水珠的手,使劲地摇了起来,

“尕庆,还认得我吗”

认得呀!周大姐”。

时隔三十多年周大姐来看我们来了。她把我拉到那个男同志前介绍说:“这是我的老公”

她老公比她低一头,约一米七五左右,他热情地握着我的手说:

“我这次出差到临夏,周正华要跟着来,说这里是她的第二故乡,所以我带她来完成她这个心愿,时隔三十多年,忘记了其它人的名字,只记得你,刚一进村就喊你,“哈哈哈”

我们把她俩请到家中,她让我叫来队上比较熟悉的人,从一个包里掏出不少东西,刷子,碟子等等,每人送了一套,因为在她的心目中,这些都是过去稀缺的东西,我问她现在在哪里工作,她说高考的时候她考上了北大,毕业后分到了浙江大学当老师,现在带研究生,比较闲,我老公现在在上海大学政教处,这次来临夏州出差,我正好有时间,所以一块来看看大家。

坐了约两个小时,喝了几杯茶,吃了几块我三婶烙的饼,她一边吃一边不停地说:

“三婶的烙饼就是香,那时我最爱吃”。

后来他说要赶时间坐班车就动身了。我将她俩送停车点等车,在路上,她老公将一百元钱硬塞到我衣服口袋中。周大姐走了,不知还能不能见到她,大姐,我们怀念你!

知青温大姐,中等略高的个头,标准的羊鼻梁上架一幅黑框眼镜,眼镜后面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一汪清澈的泉水,细致乌黑的长发,劳动时扎成马尾,回家常常披于双肩之上略显柔美,有时松散的数束长发,显出一种别样的风采,突然由成熟变得可爱,她是四个知青姐姐中最漂亮的一个,平常很不爱说话,不管什么衣穿在她的身上,总感觉是那么体贴合身,那么好看,她多才多艺,不但歌唱得好,而且吹得一手好笛子,自从第一次听到她吹笛子,我,冬生和栓栓粘上她,有闲时 间就让她吹笛子给我们听,

转眼到了年底,知青姐姐们带着一身疲劳,也带着乡亲们赠送的蚕豆,洋芋等回家过年,其中也有我们秋天摘的蘑菇。

自从知青姐姐们走后,我们几个像丢了魂一样,整天无精打采,一个年怎么过的都没感觉,好不容易到了二月天,农业社里干活了,其它村的知青们都回来,我队的大概也快回来了。

有天早晨,春光明媚,艳阳高照,门前的大白杨树上喜鹊喳喳的地叫着,果然中午,她们回来了,守在村口的我们赶紧跑过去接过她们的包往家走。回到家里,我们问东问西,巴不得把过年吃的啥玩的啥都告诉她们。周大姐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收音机,打开电源,调整好波段,收音机里传出了嘹亮的歌声,我们激动地大喊大叫,温大姐也从包里掏出了几根短笛,给我们每人一支,我更高兴,不自觉向温大姐行了礼。

“谢谢大姐”,

温大姐当场给我们教了怎样运气吹笛,怎样使用指法,并教我们背会《东方红》的简谱,然后让我们回去练习。

我在吹笛子上很有天赋,就在他们练习怎样吹响笛子的时候,我已经断断续续

吹出了东方红的曲子。温大姐从楼上听到了很惊奇,从那时开始,温大姐手把手的给我教起了怎样吹笛。她用那动听的声音对我说:

"吹笛子重要是气流的控制和运用,功夫全在口里,笛声的强弱高低和颤音在气流的控制,单吐双吐和三吐在舌头的灵活,其次是指法,有上滑音下滑音,节拍飞指等……

温大姐不厌其烦地给我做示范,认真的讲述,从那时起我的笛子突飞猛进,最后在七四年重新入学时成为第八中学宣传队里的主要队员,七五年七六年经常参加县上的文艺演出,得到县领导的表扬和好评。

可惜这么好的大姐老师在六九年收麦子的时候,不小心割伤了一根手指,她去省城治疗, 她走了以后我们再也没见到她,这一生也没听到过她的消息,漂亮的温大姐,你到底去了哪里……

像妈妈一样的刘爱香大姐,苹果似的脸蛋儿后面扎着两根短辫子,干净麻利,见人先甜甜的笑,她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充满生气的姑娘。后来听她说她们老家在通胃,父亲是师大的一位老师,家中还有老母亲和一个妹妹。按理说她应该上师大,毕业后和她父亲一样做一名人民教师,然而,她响应党的号召,坚定的走上山下乡的道路,从插队来到我们村,毅然担负起她们这几个同学的责任,每天的一日三餐都由她做,其它知青给她打下手,队上分给她们的口粮和生活费,都是她精打细算的安排中。大伙都叫她刘大姐,她的同学们叫,我们也跟着叫,她很虚心,经常请教村上的大嫂大婶,学习农家饭的做法,不上两个月,她烙的饼,蒸的馒头非常好,而且擀的面条赛过农村的妇女。

那时节,干活到中午的时候,大家一块在田间地头吃午饭,带的馍馍放在一块,大家伙对馍馍评头论足,刘大姐的馍馍始终排在前头,听到大家的夸赞,刘大姐满足的笑了。刘爰香大姐是一个典型的母亲型大姐,她不但是她们这组知青的领头人,也是她们的保姆兼管家,她把家中整理得整整齐齐,厨房里的一切都擦洗的干干净净,每天劳动回来,别人都累得躺床上,刘大姐却提水劈柴,准备做饭,吃完饭她洗锅扫灶,并烧上一锅水让同学们洗脚洗头,谁都不想洗躺床上,她亲自动手拉下床逼着他们洗。

她对村上的人也是一样,对每一位乡亲关怀备至,那个时代,家家困难,断盐断碱经常发生,只要说起,不声不响地记在心中,抽空跑到两公里外的供销社称上一二斤,第二天干活的时候偷偷塞进那个人的包里,虽然那时的盐碱价二毛钱,可农民家中有时竞拿不出,东家借盐西家借碱的事儿经常发生。刘大姐对我们几个孩子更是关心,谁的帽子戴歪了,她给你摆正,谁身上沾上土,她给你拍打干净,头上落树叶都要小心的拿下来,并一遍二遍的叮嘱大家干活要小心,不要在长草里玩,会有蛇的。刘大姐真像一位慈善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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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其它知青都陆陆续续的回城了,只有刘大姐坚持到最后,第三年,她不但没走,而且还把有病的老母和年幼妹妹接来,白天跟大伙一样下地劳动,晚上还要服侍母亲,照顾妹妹,一直到了年底,上面来了政策,知青全部返城时,他最后一个走了。在等车点,我们一帮拉着刘大姐,个个泪水盈眶,舍不得分手,刘大姐也是热泪盈盈,再三在四的叮嘱我们,要搞好卫生,要注意安全,有机会重去读书,争取做一个有知识的好青年,我们含着泪点头答应。

刘大姐走了,带着农村的芳香泥土味,带着山区的蓝天白云,也带着一身的劳累永远地离开了人生的第二故乡。像妈妈一样的刘大姐,我们会怀念你一生!知青下乡的故事讲完了,但刘大姐的倩影始终留在我们的脑海中。那是二OO九年的一天,我正去别人家里帮忙修房子,突然一位村干部叫我,我问什么事,他说有人找你,我来到大路上,猛然发现慈祥的刘大姐站在那里看着我笑,我掐了一下胳膊,这是不是在做梦,刘大姐抓住我的胳膊摇了几下,

"尕庆,家里都还好吧!″

"都好都好,大姐,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来看看你们来了。"

刘大姐真的看我们来了,到了我家中,让我叫来了队上原来一起干过活的大嫂大婶们,大家一起热情地唠嗑,回忆过去,讲讲现实,刘大姐感慨的叹息“唉!时间过得多快啊!当年一块干活的大嫂大婶好几个都见不上了,我也老了,去年退休了,老想着回来看看,今天终于实现了这个愿望”。说罢她掏出二百元钱,让我买了点东西让大家边吃边聊,待了四五个小时,她要走了,我送她到了乡上,我问她回城后干啥,她说恢复高考后她考上了西北师大,毕业后分配到四十五中当老师,一直到去年退休,这次是市里组织当年的知青回第二故乡参观,我报名来的,车在乡上。看你们过得很好,我也十分高兴!

刘大姐又走了,看着她缓缓的步伐,两鬓斑白的头发,心中一阵阵发酸,回来后不由想起了看过的一段精美的话句:“岁月带不走,记忆中你们我们浓浓的情谊; 年华摸不去,远方的我们时刻惦念的心。无论天涯海角,永远想着你们,我亲爱的知青大姐姐们,祝你们和你的家人,万事如意!”(本文首发老知青家园,感谢何老师荐稿)

作者简介:

桑仲林,甘肃省临夏州康乐县八松乡人,一九五四年生,七六年当代课教师,九二年因故退出,二OO九年又被聘请到学校当代课教师,主教音乐,二0二一年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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