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们大家好!
今天三体社区考古出了一些好东西,是大刘老师和韩松老师在十多年前共同接受的一次专访。在这个什么都不用想的夜晚,咱们就来一起沉浸到纯粹的科幻氛围里吧。
Q:两位作家能说说,科幻和科学有什么关系吗?
大刘:科幻小说它有很多种吧,但是总的来说,都是一种超现实的东西,但不是超自然的。在我看来比较好的科幻小说,它是把最空灵、最疯狂的想象,写得像新闻报道一样真实。
韩松:我觉得,科幻小说它至少有一种科学精神。比如《哈利·波特》不是科幻,它不提供解释,那个巫师骑上扫把他就能飞;科幻绝对不会这样写,它一定要给这个荒唐的世界想方设法提供一个新闻报道一样的解释。
大刘:其实吧,说科幻走在科学的前面,那是不可能的。科幻不管它的灵感也好、力量的源泉也好,一直都是来自科学,它一直都是跟在科学后面的。
因为和人们想的不同,那些最离奇的、最恐怖的、最震撼的想象,根本不是作家想出来的,它们是科学家想出来的,只不过那些想象被禁锢在方程式里面了,我们普通人没有办法领略那些东西。
传统科幻的一个功能,就是把它的这种美、这种科学的震撼,从方程式里面释放出来,用文学的语言给大家表现出来。当然这种表现就不可避免地带有某种变形的东西。
Q:那你们能分辨科学跟伪科学吗?
韩松:大部分时候能够分辨,现在越来越不能分辨了。
Q:有那么一种说法,说世界随时会毁灭,这是科学还是伪科学呢?
大刘:我认为这是科学。
韩松:世界毁灭或者世界末日,这个是科幻小说一个永恒的主题,但这个世界末日,我觉得它不仅仅是各种各样的毁灭。比如说有一个叫柳文扬的科幻作家,他写过一篇非常感人的小说,叫《一日囚》,故事中的这个人就整天生活在一个时空的囚笼里边,每天他都在过同一天,这个(对他来说)就是世界末日。
Q:科幻作家表现这么多种未来,你们自己相信哪一种未来?
大刘:科幻小说中经常出现那些比较阴暗、比较负面的未来,其实有一个原因比我们想得都简单,就是更容易讲出一些比较精彩的故事。假如有一个理想世界,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人人什么都能实现,世界和平,世界大同,这能写出什么东西来,这种故事很乏味的。
韩松:像这个《三体》,科幻小说它往往有个使命就是用它来创造世界。科幻作家有一个快感,就是像上帝一样创造世界,这是他(大刘)说的。主流作家是去描述这个世界,而科幻作家创造世界,不同的世界创造出来,很光明、很辉煌,更辉煌的是,科幻作家最后一锤子把这个世界给砸碎,这是他最有快感的(时候)。
Q:你们的作品涉及宇宙学、信息学、生物学、军事知识、计算机知识等等,是怎么做到的?
大刘:科幻作家不是科学家,他们拥有的知识只能够让读者看起来觉得他们很专业,他不可能做到真正的专业。看起来很专业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说实在的,有人做得高明,有人做得虽然不高明,也很顶事儿。
举个例子,一个叫克莱顿的美国作家,他在一本叫《安德洛墨达品系》的书后面,附了大概四五页参考资料,很唬人,结果有人真去图书馆查那个资料,全是杜撰出来的。他用这种办法来做得很专业,这也可以,反正等你觉察出他的资料没有(依据),书已经卖出去了。但是你说要真正做到像科学家那种专业,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所以说,我觉得科幻不是写给这个专业的科学家看的,比如说物理学的科幻,你不能拿它去给物理学家看,人家只能当笑话看。好在他们只是少部分人吧,但是关于AI的、关于IT计算机技术的科幻,那个读者就相当多了,你要是出点问题的话,有很多内行的读者(能看出来)。所以我一直没敢写那样的,我本身就是搞计算机的,我也一直没有敢。
Q:那么科幻有可能对科学普及产生一定的作用吗?
大刘:对于科幻,鲁迅先生最早提出这么一个观点,叫“经以科学,纬以人文”,但是八十年代的科幻界基本上否定了这个观念,认为科幻是一种文学。
但是在我的看法来说,这个问题其实很好解决,可以有一些不以普及科学为已任、以文学为已任的科幻;也可以有一些科学普及型的科幻,就像叶永烈的《小灵通漫游未来》,当年售出三百万册的这么一本书,影响了一代人。很遗憾的是,这种科普型的科幻,现在几乎是销声匿迹,没有了,这个很遗憾。我希望在座有人能够有志于创作这种科幻。
韩松:像我小时候,很多科学知识首先是从科幻中间得到的,它对科普确实有非常大的作用。后来慢慢觉得科幻最重要的东西,一个是平等,另外一个是自由。很多生死攸关的事情,在科学面前就是一个冷酷的定律,没有偶像,没有权力。另外就是我一定要自由地想象,想象到宇宙最边缘、最深的地方去,这个谁都禁止不了。
Q:天天都在想科幻,你们平时的生活乐趣多吗?
大刘:我们过的生活,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太多的区别,但是有一点,现在常有一种说法,叫“平平淡淡就是真”、“我们要过踏实的日子”,你要是抱有这样的想法,你既不要当科幻作家,也不要当科幻迷。
无论是科幻作家还是科幻迷,都有一个最核心的精神内核,那就是不停地看到更新的世界、不停地有更新的刺激、不停地有更新的经历。而现实中显然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来过这种不平凡的生活的,所以我们就把科幻作为一种寄托,这个是科幻作家和科幻迷共同拥有的一种精神状态。
韩松:喜欢科幻的这群人有点像长颈鹿,它跟其他动物不一样,头比较长,能够看到地平线外面的一些东西。但这种动物它也特别紧张,只要有风吹草动,它就会一下子跑得非常快,又是比较害羞、不太善于说话的。就是这样的一种动物,内心是不太合群的,但他们在一块能够说很多东西,那很有意思。
来源 三体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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