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宇琛
何正能,老何。湖南永州道县人,1965年生的。
这名字,听着就带着股子正气,当年也确实硬气过。
1984年,老何还是小何,19岁,戴上大红花,参了军。
没多久,就拉到了友谊关,真刀真枪参加了:
对越自卫反击战。
胸前挂的勋章,是战场上拿命换的,优秀法卡战士以及:
三等功两次。
身上也留下了纪念,1985年因公致残,评了个七级。
四年后,小何解甲归田,成了老何。
那会儿,国家说: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老何和战友们,用枪杆子和热血,给这句话做了最好的注脚。
国家给他的,是表彰和荣誉。
一晃几十年,枪炮声远了,太平日子过久了,有些人就忘了疼。
2023年9月11号傍晚,老何在自家沙发上看电视,安安稳稳。
村里的何月辉,一个比老何小6岁的汉子,村民口中的“酒癫子”,晃晃悠悠就进了老何家门:
我砍你的头,三天就割掉你的脑壳!
酒癫子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
老何估摸着是酒话,先礼后兵。
给酒癫子的大哥打了个电话,请他帮忙劝劝。
那边回话,正剥玉米呢,没空,不管。
老何没办法,拿起电话,拨了110:
这是当晚的第一次,但远不止这一次。
接下来近20分钟,酒癫子没走,反倒在老何家门口升级了表演:
18点04分,开始往院里扔石头,嘴里骂骂咧咧。
18点07分,老何给酒癫子的女儿打去微信视频,想着闺女说话,当爹的总得听点。
没过一分钟,18点07分52秒,酒癫子又闯进老何家,这回把大门铁闩都给卸了:
往桌上一砸。
老何还是好说歹说,把他劝了出去。
刚出大门,18点08分52秒,酒癫子站在院外,骂得更难听了,指名道姓冲着老何的妻女:
你的女儿给我睡,你的妻子被我搞。
老何的血压估计是上来了,但还是忍着,18点09分03秒,再次给酒癫子的女儿打视频。
酒癫子听见,更来劲了,污言秽语滔滔不绝:
我操你妈, 你女儿被我睡,我搞你女儿,你咀我的生殖器……
这词儿,脏得都烫嘴。
18点09分51秒,酒癫子捡起地上的碎瓷砖片,扬言要:
砸死老何两口子。
老何忍无可忍,于18点10分36秒:
第二次拨打了110。
那边酒癫子把瓷砖片扔进了院子。
老何又赶紧给派出所出警的辅警何先龙打电话,再给酒癫子的二哥打电话,都是一个意思,快来把这瘟神弄走吧。
18点15分58秒,酒癫子手里多了根木棍,在门外叫骂。
到了18点17分20秒,他拎着木棍就要打老何。
老何第三次拨通了酒癫子女儿的微信视频。
酒癫子还在那喷粪:
你那个女儿被我搞,你那个女儿被我睡。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在18点19分01秒,酒癫子突然往墙上撞头:
玩起了自残。
也就三秒钟后,18点19分04秒,老何正举着手机跟酒癫子女儿视频通话,试图让她爹冷静。
酒癫子突然发难,一木棍照着老何举手机的右手就抡了过来。
“咔嚓”一声。老何的右手中指:
粉碎性骨折。
手机屏幕,也应声碎裂。
老何3次报警、13次退让措施仍然无效,这13次,每一次都是往后退一步,可人家是进一步,再进一步:
直到把你的手指打断。
手指被打断的瞬间,老何的血,估摸着那一下就顶到了脑门:
枪林弹雨都过来了,还能在家门口让个醉鬼把指头给废了?
他婆娘杨庚秀手里有根扁担,老何一把夺过来用于反击。
扁担对木棍。
结果,酒癫子何月辉,左小腿胫骨中上段粉碎性骨折,轻伤一级;手掌两处骨折,也是轻伤一级;脑袋上还有个轻伤二级。老何自己,右手中指轻微伤。
然后,真正魔幻的事情来了。
2024年6月27日,湖南省道县人民法院一审判下来:
何正能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实刑。还得赔人家6.4万多。
老何当场就懵了。自己明明是挨了打,受了辱,忍无可忍才还的手,怎么就成了故意伤害?
法院的判决书,写得明明白白:
何月辉倒地后,何正能再次举起已放下的扁担打何月辉的左小腿,致使何月辉轻伤,何正能的行为体现出其有主动攻击的意图。
好家伙,这断案的水平,精确到了秒,还精确到了姿态。
仿佛法官当时就在旁边掐着表,拿着量角器。
站着耍流氓的何月辉,老何兴许还能掰扯掰扯正当防卫;可一旦倒地,哪怕前一秒还叫嚣着要弄死你全家,下一秒就成了神圣不可侵犯的:
弱者。
这意思莫不是,挨打要站直,打人别打趴?
材料里还特别提到,检察院起诉的时候,何月辉身上好几处伤,就单单挑了这倒地后被打的左小腿轻伤一级来指控。法院也是这么认定的。这操作,就跟做菜似的:
专挑那块最容易入罪的肉下刀。
昆山龙哥案,龙哥也是倒地后,被反杀的于海明还追了几刀,最后不还是正当防卫?
最高法、最高检、公安部都发过话:
不能苛求防卫人。
要立足防卫人在防卫时所处情境,按照社会公众的一般认知,依法作出合乎情理的判断。
老何当时手指断了,老婆孩子在身后被人指着鼻子骂要睡,他哪有那个上帝视角去精确判断酒癫子倒地就彻底没威胁了?
难道以后遇到这种事,还得先让对方签个本人已丧失全部反抗能力,请勿继续防卫的声明书?
老何不服,上诉了。永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开了庭,判决书还没下来。
但最近,风向有点不对。有关单位已经摸到了老何的工作单位:
调查他的党员情况和工资情况。
这架势,是要把实刑给坐实了。
一旦判决生效,不仅人要进去,党籍可能不保,饭碗也得丢。
一个为国家流过血、立过功、身上带着残疾的退伍老兵,在战场上保卫国家,他是英雄。
几十年后,在家门口,面对一个上门挑衅、打断他手指、扬言要侮辱他妻女的泼皮,他拿起扁担奋起反抗,却可能要蹲班房。
这根扁担,到底是抡向了行凶的泼皮,还是不小心磕碰了哪条精密的法条?
当年,老何的枪口对外,保家卫国,那是军功章上的荣耀。如今,老何的扁担对内,护妻佑女,却成了判决书上的罪名:
保护国家,他立了功;保护自家,他却有罪。
这笔账,怎么算都透着一股子荒诞。
老何用半辈子学会了怎么保卫国家,却没学会怎么在自家门口,恰到好处地挨打。
看来,“正当防卫”这四个字,在咱们这儿,真不是给老百姓预备的速效救心丸,更像是一道精密的法律考题,得在电光火石间,用圣人的标准作答,还得祈祷对面那个先动手的别那么快倒下。
写于2025年5月20日
本文参考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