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以来,官方媒体多集中于西线铁原阻击战的宣传。
但是西线与东线,实为一体,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铁原的阻击战,诚然是彭总亲自下令,依托63军坚守阵地,阻挡敌军的凶猛进攻。
其背后连接着整个志愿军司令部与后方物资运输线,铁原失守,后方立刻危在旦夕。
但东线的华川阻击战,却并非如部分描述般可以轻描淡写。
此役,20军58师并未得到明确的作战命令,而是凭借时任师长黄朝天将军敏锐的战场判断,临机决断,主动发动阻击战。
以一师之力,面对联军近十万兵力,形势何其凶险,压力何其巨大!
若东线防线崩溃,美军钳形攻势将瞬时成型,直扑鸭绿江边,不仅志愿军司令部暴露于敌军炮火之下,后方的兵站补给也将危在旦夕。
如此危局之下,华川战役的战略重要性不亚于铁原战役,甚至可谓至关生死,未被大书特书,实为一大疏漏。
若要全面理解朝鲜战场的全局态势,必须承认,华川与铁原,两场阻击战同样重要,缺一不可。
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二十军第五十八师,在抗战期间为叶飞率领的新四军老六团,在朝鲜战场上,他们继承老六团的光荣传统,打得英勇顽强,战功显赫。
第五十八师在抗美援朝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以迅雷之势突破昭阳江,长驱直入,急进一百四十华里,一举打到龙浦、县里,成功歼灭南朝鲜军第九师及七师一部。
战果辉煌,但此时战局未稳,师部旋即奉命转向山阳里西北,准备短暂休整,积蓄力量以待再战。
五十八师在从麟蹄向华川转进途中,便已隐感危机四伏。
沿途美军飞机频繁低空轰炸,狂风骤雨般的弹雨倾泻而下,战士们抬头只见满天火网。
到达大兴里,更是遭遇美军榴弹炮的凶猛封锁,远远望去,路旁狼藉一片,烧焦的汽车、被击毁的马车、动弹不得的火炮,友军的运输线被死死钉住。
黄朝天师长、朱启祥政委、周伯明参谋长和邱布政治部主任无不意识到,这里已然成为敌军重点封锁的战区。
就在他们抵达华川城附近时,先头部队的战报传来:一七三团的第二营与敌军先头部队遭遇,激战已然打响。
敌情来得突如其来,亦无可避免。
师领导立即停步,紧急商议战局。
政委认为,敌军有着空中优势,远程炮火、空降兵、坦克装甲一应俱全,现代战争的杀手锏都在其手中。
而五十八师背后不但有兄弟部队,还有医院、物资运输线,若敌人切断北汉江通道,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北汉江上的华川大桥与上大利里浮桥,务必牢牢掌握在我军手中。
黄朝天眉头紧锁,转而询问与军部、兵团的联系情况,得到的答复却是尚未取得任何联系。
参谋长周伯明沉吟片刻开口:“我赞同政委的判断,当前情况紧迫,不能再等上级命令了。师长,这一仗,咱们必须自决。”
朱启祥坚定地说道:“无论天塌地陷,咱们也得顶住。师长,下命令吧,先让一七三团和一七四团迅速展开,死守华川大桥和上大利里浮桥。”
闻言,黄师长沉声应道,随即握拳猛挥,气势如虹:“干!”
在当时的战场态势下,做出这样的决定,确乎是一场巨大的冒险。
师部原计划进行短暂休整,阻击任务应由其他部队承担,这本不是他们的任务,临危受命,便要承受极大的风险。
况且,毫无上级命令的情况下,既无工事依托,又无火炮支援,形势颇为不利。
加之左右邻部队失联,孤军作战,若战局不利,损失一旦扩大,后果难以预料,恐怕将影响整个战线的布局。
正当师部研讨未决之际,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急报传来。
一七三团团长李彬再次报告:“在五连的401高地前,敌军正以坦克为先锋,沿着沙河发起猛烈攻击,来势汹汹。”
黄朝天闻言,几乎是立刻决断:“坚决打!”
话音未落,他随即叫来作战科长,令一七三团迅速以两个营抢占启星里、大加玛伊、389.7高地、场巨里、城山一线的制高点阵地。
同时令一七四团以一个营占领巴积洞、372高地、占场洞、大利里一带,做好迎敌准备。一七二团为预备队,待命增援,作全师二梯队。
随着命令下达,战斗迅速打响,局势渐渐明朗。
美军第七师主力已集结于大利里、华川、城山一线,南朝鲜军第三师十五团驻守原川里,第六师布防在万下桥、新浦里、722高地一带。
美军第二十四师欠一团驻滩甘里、新德里。
南朝鲜第二师十七团则于松亭里、史仓里设防。
总兵力约有十个团,坦克两百七十余辆,各种火炮五百五十余门,每日更有数十架敌机狂轰滥炸,火力密集程度惊人。
就在此时,黄朝天师长与朱启祥政委亲临一七三团指挥所。
恰逢敌军正猛攻五连,团长急调五连联络,久无回音。
黄师长顿时急了,猛地摘下帽子,迈开大步,意欲亲自上阵。
朱政委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师长,此时你不能冲动,须得顾全大局!”
话音未落,观察所传来捷报:
五连官兵沉着冷静,隐忍待时,反坦克小组果断伏击,首发炸毁了敌军领头的坦克,五连趁势出击,再次击毁敌军三辆坦克。
美军大惊失色,仓惶撤退,退回了华川。
闻听捷报,师首长连声称赞:“打得好,打得漂亮!”
二十军军长张翼翔因病回国休养之际,上级电令廖政国副军长代行军长职权。
廖政国冒着美军如雨般的炮火封锁,抵达下芦谷五十八师指挥所,所见之景,满是战火的阴影,硝烟弥漫。
在听取五十八师的战况汇报后,廖政国对他们在华川主动出击、阻止敌军疯狂进攻的果断举动,予以了高度的肯定。
他指示道:“当前形势险恶,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敌军,确保友邻部队能安全转移。趁美军立足未稳,今晚务必发起反击,打击敌军的狂妄之势,掐灭他们北进的嚣张气焰。”
廖政国对反击的具体地点、兵力的使用以及战术安排一一作出指示。
黄朝天迅速与一七四团团长莫长富通了电话,果断下达命令,安排当夜向华川之敌发起反击,目标直指蛇头岘南山阵地,务必夺回失地,恢复战线。
与此同时,朱启祥政委迅速与一七三团通话,命令他们组建小分队,向场巨里和原川里方向突袭,抢救友军伤员,并回收丢失的物资弹药。
五十八师指挥所迅即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各团团长均到场汇报战斗情况。
廖政国军长听罢汇报,神情严肃,沉声说道:“今日与美军的战斗,仅是初次接触,他们尚未摸清我军虚实。明日必定发起大规模攻势,大家要有打恶仗的心理准备。”
美军拥有绝对的空中与海上火力支援,炮兵也极为强大,他们的兵力调动速度亦占优。
不能与之硬拼钢铁,而应拼谋略。
兵力配置要‘前轻后重’,火力则‘前重后轻’,主力埋伏于马鞍形两侧地形;日间坚守、夜间反击,打了就撤,夜里再夺回阵地。
弱者对强者,灵活机动是制胜的关键。要出其不意,以奇制胜。
会议正进行得紧张有序,忽然传来令人振奋的捷报:一七三团冒着敌军炮火,成功抢救出友军伤员三百余人,同时回收了大批弹药物资。
一七四团更是猛击蛇头岘南山,击毙敌军一百余人,俘虏美七师官兵五十余人,成功夺回313、372高地,全团仅伤亡四人。
兵团部的电话终于辗转而至,电话铃声急促,仿佛传递着前线紧迫的战况。
黄朝天刚刚接通,还未等他开口,电话那端便传来宋时轮的声音:“黄朝天啊!你们打得好!好得很!非常好!”
黄朝天简单汇报了当前的战局,宋时轮立即让旁边的人拉来耳机,喊道:“让朱启祥也来听听!”
宋时轮接着讲解李奇微的战术意图,表示这位美军司令图谋通过闪电战一举击溃志愿军。
然而,彭总早已识破敌军的诡计,命令九兵团迅速行动,粉碎李奇微的野心。
宋时轮进一步说道:“兵团党委经过研究,决定五十八师已从行进间完成了机动转入防御,接下来你们的任务就是守住阵地,阻挡敌军的冒进。你们要在从东边的华川湖到西边的史仓里,北到山阳里,纵深40里、正面120里的广阔地段上,坚决遏制敌军的北犯,为东线兵团和人民军的转移争取时间。”
28日,美军在两个团的兵力基础上,配合南朝鲜军三师的一部,动用100余辆坦克,重新占领了华川,并迅速展开分路进攻。
到29日早晨8时,敌军炮火连天,进行了整整一个小时的火力准备,紧接着12辆坦克掩护着一个步兵连,分两路向我一七三团五连坚守的401高地发起猛烈进攻。
战士们早已严阵以待,敌军步步逼近,当其进入山坳的死角时,埋伏已久的八二迫击炮、六〇迫击炮同时开火,火力精准地打在敌军的密集阵地上。
轻重机枪随即扫射,子弹如疾风骤雨般袭来,敌人猝不及防,阵亡者倒下如同割麦,仓皇逃窜,伤亡过半。
紧接着,敌军不甘失败,出动4架飞机轮番轰炸,坦克数量猛增至30余辆,装载着步兵的卡车也增至20多辆,兵力达到两个营以上,形势一度十分危急。
此时,200余名敌军再次向炮兵团五连三排阵地发起第二波冲击,形势异常凶险。
好在山脚下隐蔽的火箭筒班早已准备妥当,待敌军步坦结合推进至适当距离,火箭筒齐发,打头的坦克轰然爆炸,残余步兵仓皇应对。
战士们与敌军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火箭筒班牺牲六人,然而他们拼死守住阵地,成功击毁数辆坦克,并用手榴弹击毙敌军二十余人。
炮班的炮弹眼见已然告罄,火力压制逐渐减弱,敌军突击队趁势猛扑而上。
此时,炮班战士迅速转换战术,用手榴弹发起最后的反击,爆炸声震天动地,将敌人打得阵脚大乱。
前哨阵地的八班和重机枪五班,却因后路被敌军截断,子弹、榴弹尽数耗尽,机枪更是因过热而损坏。
局势凶险万分,但正是在这绝境之际,重机枪排副排长姜健和挺身而出。
他看了看手中仅剩的一梭子弹,大喝一声“跟我冲!”便率领战士们发起了决死冲锋。
姜健和手中的卡宾枪连发,瞬间击倒八名敌人,带着八班战士冲杀出一条血路,成功突围。
战局依旧危机四伏,五连连长负伤倒下,阵地上指挥不稳。
二营营长姚志才闻讯,立即带着通信员赶赴五连阵地。
姚志才不顾炮火纷飞,亲自站上主峰,指挥战斗,激励全连战士们的斗志,誓死守住阵地。
下午,敌人第三次组织进攻,企图一举夺取阵地。
五连战士们分工明确,目标明确,火力精准,射击效能大大提高。
机枪组长依靠700发子弹和数枚手榴弹,顽强抵抗,击毙敌军40余人。
敌军在阵地前死伤累累,徘徊不前,已被彻底震慑,迟迟不敢再轻举妄动。
与此同时,一七四团三连一排固守313高地,形势同样严峻。
29日,美军两个营在飞机、大炮、坦克的密集支援下,数次猛攻该排阵地。
飞沙走石间,爆炸声连绵不绝,整个阵地仿佛化为一片火海。
另一边,一七二团三连在山炮三连的支援下,成功发起反击,夺回425高地,牢牢控制了通往金城的要道,切断了美军的重要交通线。
在我军顽强反击与战术调整下,美军第七师陷入被动,不得不重新调整部署。
从5月27日到6月8日的13天内,五十八师连续鏖战,凭借顽强的意志与灵活的战术,共歼灭、俘虏敌军6000余人。
战士们以血肉之躯顶住了敌军的疯狂进攻,完成了艰巨的防御任务。
6月8日后,五十八师获得了短暂的8天休整补充,于16日再度投入主阵地的防御作战,直至7月15日,由二十七军接替防线。
这场历时40余天的艰苦防御战,不仅协同了五十九、六十师歼敌二万一千余人,更是成功粉碎了李奇微策划的“闪电战”企图,稳住了整个东线战局,掩护了东线兵团和人民军的安全转移、集结与休整。
五十八师以其顽强的防御作战,再次展现出志愿军的钢铁意志,圆满完成了所有作战任务,立下了赫赫战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