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部长这算盘打得比轰炸机还响!”1936年12月16日南京官邸里,宋美龄将茶盏重重磕在檀木桌上。军政部会议室飘着雪茄烟雾,何应钦提出的轰炸西安计划让空气骤然凝固。这个被外界称作“蒋介石影子”的国民党二号人物,此刻正站在历史拐点上,也把与蒋介石二十年的恩怨推向了顶点。
时间拨回1924年的广州黄埔。军校操场上尘土飞扬,蒋介石攥着花名册的手突然被何应钦按住:“校长,这期学员里有三个是陈炯明的眼线。”两人对视间,革命理想与权谋算计交织成一张大网。在平定商团叛乱时,何应钦率教导团血战三天三夜,硬是从死人堆里把踩到地雷的蒋介石背出来。东征路上结拜的“兄弟情”,随着战功积累逐渐变了味道。
1927年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前夕,蒋介石在密室踱步。李宗仁、白崇禧的桂系虎视眈眈,汪精卫的改组派暗流涌动。当他望向何应钦期待支持时,这个总教官却低头摆弄着军帽穗子。在蒋介石被迫下野的193天里,何应钦与桂系推杯换盏的画面,成了老蒋心里拔不掉的刺。直到1930年中原大战,重新掌权的蒋介石把军政部次长位置给了陈诚,何应钦第一次尝到了被冷落的滋味。
西安事变成了两人关系的照妖镜。当宋美龄带着《停止剿共协议》飞往西安时,何应钦的轰炸机已经在跑道上轰鸣。他给嫡系部队的密电里写着“不惜代价打通潼关”,却“恰好”漏掉了保障蒋介石安全的部署。戴笠私下向老蒋汇报时,特意提到何应钦调动的都是桂系旧部。有意思的是,这个月何公馆的访客名单上,汪精卫特使的名字出现了七次。
抗战胜利的镁光灯下,何应钦弯腰接投降书的瞬间被定格成历史丑态。南京受降仪式上,冈村宁次故意把军刀举过胸口,这个日本战犯后来在回忆录里写道:“何将军的手比我先颤抖。”更荒唐的是,当新六军开着美式吉普接收东北时,日军岗哨居然还在帮国军站岗。据原74军参谋王楚英晚年披露,何应钦曾密令日军“维持治安”,导致三个月内发生47起日军袭扰解放区事件。
1949年溪口镇阴雨连绵,下野的蒋介石看着何应钦的投降密函冷笑:“他倒是比白崇禧跑得快。”而在西柏坡,毛泽东把电报拍在桌上:“别人能收,这个何应钦收不得!”这个决定看似突兀,实则渊源颇深。早在1933年长城抗战时,何应钦就派殷汝耕与日军签订《塘沽协定》;1941年中条山惨败,他给前线将领的指令是“保存实力”;更不必说在重庆谈判期间,军统截获过他与冈村宁次的六封密信。
退守台湾的岁月里,何应钦在台北牯岭街的宅院门可罗雀。昔日威风八面的陆军总司令,如今每天在“三民主义研究会”喝茶看报。1950年某天,蒋经国送来份“战略顾问”聘书,附带的监视名单上何应钦排第三。直到1975年蒋介石葬礼上,八十六岁的何应钦对着棺材鞠躬时,摄像机拍到他嘴角转瞬即逝的抽动——这对纠缠半个世纪的冤家,终究没能解开彼此的心结。
何应钦书房里挂着于右任写的“慎独”二字,玻璃板下压着泛黄的黄埔军校合影。历史总是充满黑色幽默,那个最擅长在派系间走钢丝的人,最终在两岸的政治光谱中都找不到立足之地。当1987年台湾解除戒严时,躺在病床上的何应钦反复念叨着“武昌起义”,护士发现他枕头底下有本翻烂了的《曾文正公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