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石随手可得

燕子石居然有“保鲜”作用


华尖山上流云如瀑,大渡河边四季更迭。一年四季不停地行走,除了寻找沧海之痕,更多的时间是在品乡村炊烟余韵,听农家鸡鸣犬吠,感受乡村振兴带给村民的安居乐业。

大渡河沿岸属于干热河谷,物产丰富,一年四季瓜果飘香。而高半山区则气候稍差,人口分布也相对较少。不过有山有水的地方,就有人的足迹,就有人类在此繁衍生息。

我们除了经常在冷碛镇逗留外,停留最多的是黑沟村、尖茶坪村、团结村。在一次次的寻访中,自然也认识了不少当地人,他们与海洋古生物化石有着或多或少的故事。

黑沟村村委会的余主任是位热情豪爽的汉子,此前,同行的石友说他家里有不少珊瑚化石,这才勾起了我们一探究竟的欲望。余主任的家坐落在黑沟村的一片坡地上,我们结束一天的搜寻来到他家时,天已经黑了。那天他的邻居正在宰杀年猪,当地人恰好有“吃血汤”的习惯,于是,一家人杀猪就变成了全村人“过节”。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们就属于后者。村民们添上几个凳子,拿出几副碗筷,我们便顺理成章融入了他们的“节日”。张家出米酒,李家凑扎啤,王家出饮料,再加上不少当地土产,这次“吃血汤”是我到高原几十年来最有意思的一次就餐。之所以说有意思,是因为这种聚餐太有人情味,更让自己回想起年少时在家乡“吃血汤”的情景。因为要开车,当晚我们都没有喝酒,村民们则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脸上呈现的全是富裕后的幸福。

余主任是个爽快人,除了给我们介绍他漂亮的彝族媳妇外,还拉着我们去看他捡的珊瑚化石。他告诉我,他们在生产生活中都可能遇到珊瑚化石,而且品相还不错。为此,他还专门用一间屋子存放石头。说完,他找出一块漂亮的珊瑚化石送给我。

余主任的化石都是在生产活动中顺手所得,他之所以捡化石,主要是觉得好看,还能产生一些经济效益。见识了余主任的石头后,我们在夜色中与他道别。

汽车在黑夜中龟速前行,车灯划过漆黑的夜空,犁开了通往山外的路。黑沟村渐渐消失在身后,只有大山深处的点点灯火和村民们那纯朴的笑脸还在眼前晃动。

在与黑沟村一山之隔的尖茶坪村,我们同样认识了一位叫马巨琼的农村妇女。这位勤劳的女性有着黝黑的面孔,养着上百只山羊。因为我们去寻找化石的地方都远离城镇,所以每次都得带上一些方便食品。那天中午,我们照旧在野外泡方便面吃,刚好马巨琼和她的丈夫赶着羊群从身边路过。她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我们一边泡面一边打听她家的情况,知道她还没有吃午饭,我们便把车上的几包洒琪玛送给了她。她一边吃洒琪玛一边问我们买不买山羊和土鸡蛋。也就是那次接触,为我们走近她家埋下了伏笔。

一个周后,我们采购了一些食品饮料,便如约来到了马巨琼家。她的家刚好坐落在两条泥石流沟分岔处的一处小台地上,是一个一层小院。院子四周是菜地,菜地一侧的树林里,分别饲养着鸡鸭鹅等。

马巨琼热情地把我们招呼进屋,拿出自家产的核桃招待我们。由于一心想着到河沟里找石头,我根本就没有心思吃核桃。她知道我想到沟里找化石后,直接从自家院墙上端来一大盆燕子石(贝类化石)要送给我。原来,这些化石是她放羊时在河沟里发现的。她告诉我,村里之前有人把这种石头拿到川藏公路二郎山观景台售卖,一个可以卖上二三十元。

无独有偶,我们曾在尖茶坪村四组找到了一位叫胡克全的老人,老人手部有残疾,今年72岁。他告诉我们,村里曾经有人把燕子石放在水缸里的习惯,据说这样水缸里的水不会变质。此说是否成立,我们无法核实。但老人指着大岩沟告诉我们,当年的那些燕子石就是在岩下的沟里捡到的。

开发与保护并重

赋予古生物化石更大价值


如果说与村民们的接触,能证实这一带的确有化石存在的话,那么与黎国朋先生的相遇,则把我们带到了一个更为广阔的古生物化石世界。

黎国朋是泸定县冷碛镇人,因为从小在这片到处是海洋印痕的土地上生活,他对化石有着特别的情感。成年后,几经辗转回到家乡,在杵坭村开了家三舍民宿,同时还办起了大横断地质博物馆(那时叫二郎山地质博物馆),自己担任博物馆馆长。

还记得那是个樱花盛开的季节,有着中国红樱桃之乡美誉的杵坭村成了花的海洋。樱花丛中,二郎山地质博物馆几个字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于是,我和石友放弃了找石头的念头,走进了这家博物馆。当时黎国朋正在接待客人,得知有人到博物馆参观,便来到展厅为我们当起了讲解员。从他的讲解中,我第一次有了奥陶纪、志留纪、泥盆纪等概念,他经过数十年积累的丰富展品,更是把我们带到了远古洪荒的海洋。

黎国朋从事古生物化石研究多年,对古生物、尤其是海洋古生物化石颇有见解。他认为,在二郎山的冷碛镇、兴隆镇一带发现的各种珊瑚化石可以追溯到奥陶纪、志留纪、泥盆纪(均为古生代)。根据这些线索,记者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奥陶纪是古生代的第二个纪(原始的脊椎动物出现),约开始于5亿年前,结束于4.4亿年前,延续了约6500万年。志留纪是古生代第三个纪,介于奥陶纪和泥盆纪之间,约开始于4.35亿年前,结束于4.1亿年前,延续了约2500万年。而泥盆纪则是地质时代显生宙古生代中的第四个纪,是晚古生代的第一个纪,距今4亿-3.6亿年前,延续了约4000万年。

天文一样的数字虽然让我们一头雾水,但可以肯定的是,珊瑚化石的形成的确需要海洋和时间等诸多条件。

后来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我们这些年的行走,其实一直都是在围着二郎山转。

二郎山位于雅安市天全县和甘孜藏族自治州泸定县之间,是青藏高原东部的第一座横断山脉,也是川藏线上从成都平原到川西高原的第一座高山。这里山势陡峭险峻,常年冰雪覆盖。1950年4月,康藏公路(现川藏公路)动工,11万中国人民解放军指战员、工程技术人员和各族民工意气风发,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第一个春天里,用铁锤、钢钎、铁锹和镐头,展开了降服险川大河修筑川藏公路的壮举。当时有一首叫《歌唱二郎山》的歌曲在中华大地风靡一时,歌中唱道:“二呀嘛二郎山,哪怕你高万丈,解放军,铁打的汉,下决心,坚如钢,要把那公路修到西藏。”这首歌讲述的就是修筑二郎山段公路的故事,二郎山也因此名声大振。

可能是当年筑路大军太过于匆忙的原因,他们当时并没有发现在二郎山一带极为罕见地完整保留着从古生代到中生代的地质地貌以及丰富的海洋古生物化石群落。

其实,说起这一地区的海洋古生物化石,还得把目光收回到大横断地质博物馆。

大横断地质博物馆位于泸定县冷碛镇杵坭村,博物馆包含陈列展览室、科普室、文创中心、自然科普园等区域,是一家集博物展览、科普教育、科学研究等功能于一体的博物馆,馆中展示了泸定县具有代表性的岩石标本和古生物化石,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海洋古生物化石,它们又大都来自二郎山一带。

据黎国朋馆长介绍,大横断地质博物馆的展陈包括在泸定县及其周边采集到的418余件古生物化石和岩石标本,以及在全国各地采集到或与其他博物馆交换收集到的一些化石和标本。目前博物馆每年开展研学教学活动40场以上,是四川省中小学生研学教育实践基地、四川省涉藏地区科普基地、四川省最受欢迎的100家科普基地、甘孜州科普教育基地、泸定中学地理研学基地。同时,博物馆已经与成都理工大学、崇州天演博物馆、甘孜州职业技术学院展开合作。

“这是目前发现的最大一块海绵单体珊瑚化石,直径90厘米,是地球上最早的生命体。”“这是目前我们这里发现的唯一一块鱼类化石,较为罕见。”“这是目前发现的寒武纪时期最大板面的虫管化石,高1.5米。”“这些分别是板床珊瑚体化石、泥盆纪菊石(鹦鹉螺)化石、奥陶纪鹦鹉螺化石、啄石燕群板化石......”从黎国朋滔滔不绝的讲述中,我们接触到了更多的海洋古生物化石概念。

据了解,古生物化石是人类史前地质历史时期形成并赋存于地层中的生物遗体和活动遗迹,包括植物、脊椎动物、无脊椎动物等化石及其遗迹化石。古生物化石不同于文物,它是重要的地质遗迹,是我国宝贵的、不可再生的自然遗产。发掘、收藏、保护这些化石和标本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和价值。黎国朋说,为做好保护古生物化石宣传教育工作,博物馆自开馆以来,积极开展地质科普、自然科普、生态科普等系列研学活动,同时,加大了化石和标本收集力度,通过丰富馆内藏品,为前来参观的研学者提供更好的体验。

在参观中我们了解到,近年来,该博物馆充分发挥地理和内涵优势,适当引入市场营销理念、策略和方法,研发特色文创产品,开展宝玉石、矿物标本、化石标本和观赏石的加工、经销。“我们通过开办文创加工厂,根据本地独特的地质资源和奇特的岩石纹理,开发了泸定化石、泸定纹石、泸定红石等大横断文创产品。此外,还让更多人通过户外研学活动将自己采集到的原材料带到文创加工厂进行加工,从而获得专属于自己的原创艺术品。”黎国朋说,文创加工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当地部分群众的就业问题。而且通过开展各类研学活动,也赋予了藏品更多的经济价值。

自然与人文并存

具备打造大横断地质公园潜质


2025年4月19日,虽然还有两天才是谷雨,但大渡河畔的泸定已经有了夏天的味道。河谷的气温升至了34度,据说当地已经开始发布高温橙色预警。灼热的阳光下,农人在充满希望的土地上忙碌。尽管开着车窗,但车内的温度仍然很高。

经过灾后重建的一座座农舍与一处处果园点缀在已经披上绿装的大山间。尽管一直在这一带行走,尽管与这里的海洋古生物有着一次次相会,但由于来去匆匆,还真的还没有仔细欣赏过这里的田园风光。

与冷碛镇的一处当时还不知名的山沟相遇缘于一次偶然,当时只觉得山沟两岸的崖壁十分独特,一道道断层呈斜状排列,仿佛是这些崖壁的年轮。左侧山崖上有三处有点像寺庙的建筑,一处在沟边、两处在悬崖上。那时正值秋天,满山红叶、层林尽染,空气中仿佛飘着油彩的味道。不过,当时还是因为忙着寻找石头,并没有仔细去探究这些人文遗存。

之所以再次来到这里,主要是想背回丢在草丛中的两块石头。与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不一样,那条挂在崖壁上的公路(机耕道)已经被整修过,我们的车可以不用停在中途,直接开到了沟底,这也减少了我们徒步的时间。

一年多前丢在草丛里的化石还静静地躺在那里,由此可见到这条沟的人并不多。与第一次到访时的秋天相比,春天的阳光更让这条沟充满生机。山坡上,各种树木都冒出了淡黄色的嫩芽。山沟里,清澈的溪水中看不到一点杂物。虽然到这个山沟里捡过石头,但却一直没有探究过这些建筑到底是什么,于是,趁着兴致,我逐一进行了寻访。

沟边的建筑叫喇嘛岩观音庙,庙里没有见到僧尼,但有香火痕迹。寺庙旁有不少香椿树,长势很好却无人采摘。寺庙背后距谷底一百多米的悬崖峭壁上,还有两处建筑。因为崖壁呈壁立状,所以走近这两处建筑要艰难得多。

沿着观音庙一侧约70度的陡坡往上攀登,经过形似天梯的台阶,再从仅能容一人通行的悬崖小道往沟口方向行走,就到了悬崖上的第一处建筑——古兴寺。古兴寺建在悬崖上一处凹进去的岩壁上,寺前是万丈悬崖,寺顶上方有岩石护佑。寺庙只有十多平方米,走廊一侧有古兴寺牌匾,上书“古兴寺”三个大字,一侧有“大清同治九年季春月上浣日吉立”一行小字,由此可见此寺可能建于清朝同治年间,距今已经一百多年历史。寺庙虽小,但也有大殿——名曰圣姆殿。

因为是在悬崖峭壁之上,内侧是壁立悬崖,外侧是万丈深渊,在探寻古兴寺后,只能原路返回。我们在悬崖上小心翼翼地行走,一点也不敢大意。在行走约八十米后,又有两段向上的台阶。继续往上攀行,约莫走过五十米后,又有一处一半悬空、有点像吊脚楼的建筑。建筑一侧有一大桶清水,水是从岩缝中浸出的,清澈见底。桶上还有一只茶杯。因为人迹罕至,木质走道看着并不是很安全。这处建筑叫喇嘛寺,不足二十平米,佛像直接塑在大殿内的石台上。一条不足一米宽的木廊道是悬空的,直接通往大殿。走在吱吱嘎嘎的木廊道上,再看看一侧的万丈悬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路虽险,但风光无限,正应了“无限风光在险峰”这句话。

为什么人迹罕至的地方会有寺庙?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座喇嘛寺?这一连串的问题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于是,在一个周后的4月26日,我们再次来到离这条沟最近的村庄——尖茶坪村四组。

如果用直线距离计算,四组距离那条沟最多一公里。但就是这不可逾越的一公里(悬崖峭壁、无路可通),也让当地人对我的问题一问三不知。几经周折后,我来到了距离那条沟最近的一户人家,找到了胡克全老人。胡克全家位于全村的最高处,孤零零的坐落在山坡上一处地势稍平坦的地方,他的老伴已经离世,五个儿女都不在身边,只有他一个人坚守着这片土地。那天还好,正遇上他女儿从泸定城回家。

当我问起喇嘛寺的情况时,胡克全拨通了儿子胡绍勇的视频电话。胡绍勇在视频通话中告诉我,他曾听当地一位九十多岁的老人讲过喇嘛寺的故事,据说在民国时期当地生活着不少藏族、蒙古族群众,他们信奉藏传佛教,那时还有一位活佛在此修行,所以寺庙香火兴盛。尤其是寺边的那眼泉水被称为药泉,天旱不枯、雨季不浑,十分神奇,据说喝此水会消除百病。

虽然已经72岁且有残疾,但从他家周围的土地耕种情况,足以看出胡克全是位勤劳的老人。一大片坡地上玉米苗已经出土,土豆长势很好,核桃、花椒、桃子树下看不到一丝杂草,几十桶蜜蜂正忙着采花酿蜜。说起他家周围的风景,胡克全即兴带我来到距他家不远的一挂瀑布,还讲起了位于半山腰的那条水渠的故事。

那道瀑布现在还没有名字,飞流直下、高约百米,据说夏天瀑声如雷、很是壮观。除此之外,山沟中还分布着数十道大小瀑布,而悬崖上的那条水渠则建于1954年,曾经是他们村的重要灌溉水源,有当地的“红旗渠”之说。如今,水渠已经没有使用,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水管。我花了两个小时时间,心惊胆颤地走完了这条挂在悬崖峭壁上,已经布满荆棘、罕无人迹的水渠。虽历经岁月,水渠总体形状还算完好。

当得知我走过那条水渠时,胡克全显得很是惊讶,他说:“村里已经很少有人敢从水渠经过。”他告诉我,他家下面的那条沟下段是大岩沟,中段叫喇嘛岩沟,再往上就是金竹沟和华尖山。

作为石友,我也加有黎国朋先生的微信。他除了是一位化石迷,还是一位风景迷,他镜头中的华尖山除了美丽的雪景外,还有浪漫的杜鹃、满山红叶、遍地野花、雄伟贡嘎。

海洋古生物化石,再加上奇山、秀水、森林、雪景、云瀑、贡嘎山、大渡河峡谷、二郎山、古渠、古寺、地质公园村等自然和人文景观,已经构成了一个旅游景区的框架。实际上这一区域距离川藏公路很近,试想如果辅以跨沟玻璃廊道、古渠栈道、断层岩观光电梯、高山森林滑道、华尖山360度观光营地、杜鹃花海、二郎山森林公园、大渡河峡谷观光带、冷碛水上公园,沿途再设立一些观瀑亭、听滔轩、古生物化石搜寻点、大横断文创产品展示区,再加之喇嘛岩喇嘛寺等人文景观,是不是已经具备了大横断地质公园的雏形。如果此设想能成立,地质公园与大横断地质博物馆及牛背山(地质公园村)、化林坪(茶马古道)、海螺沟(贡嘎山)、泸定桥等就形成了一个互为补充的旅游环线。

数亿年前的沧海,已经变成了今天的桑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美丽的风景,让我们有幸欣赏远古海洋的奇幻。不过我更希望的是,如果有一天,当文中的设想能变成现实,将会吸引更多的游客探寻那些沉寂在这片土地上的海洋“密码”,让那些沉睡亿年的海洋古生物重放光华。

作者:杨燕

编辑:刘睿娟‍‍‍‍

校对:毛莉泓

责编:毛莉泓‍‍

审核:白马‍‍‍

监制:谭荣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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