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昂·费利克斯：长夜何时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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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气、年轻、天赋出众……曾经深受葡萄牙球迷喜爱的若昂·费利克斯，最近两年不幸陷入沉睡与梦魇。他真的是被高估了吗？他的人生终极答案，会出现在哪里？

葡萄牙是个美妙的国家，但无法阻止我们心存疑问。比如号称“葡国加州”的阿尔加夫，因怡人气候和节日氛围享誉全球，但尝过那里最著名的“法国-葡萄牙混合风味菜肴”后，你会有一种失望的感觉。

这与若昂·费利克斯有些类似。他的名字，现在一般都是跟浪费、高估联系在一起。

反潮流

在葡萄牙球迷眼中，费利克斯是去年欧洲杯的罪人，因为他在对法国的1/4决赛中射丢了点球。本赛季冬窗被切尔西租给AC米兰后，葡萄牙前锋存在感极低，13次意甲出场只完成了一次助攻，并被贴上“水货”标签。

25岁的费利克斯，就是本赛季“红黑军团”的缩影。意大利媒体对他的评价都是负面的，比如“透明人”、“灾难”，“银样镴枪头”……葡萄牙人也知道自己在米兰没有前途，赛季结束后被送回伦敦，是唯一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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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小子”卡萨诺如此评价费利克斯：“我喜欢看他踢球，但也必须客观一点。他以一亿身价签约马竞，但没有跟这支球队产生任何化学反应；他在巴萨踢了几场不错的比赛，但却没有留下；切尔西决定买下他，随即又把他踢出大门；来到米兰一开始还不错，后来一无是处。按照人们起初的预计，他现在应该能竞争金球奖了，然而，他从未展示出这一点。”

2018-19赛季，年仅19岁的费利克斯在本菲卡横空出世，当时葡萄牙媒体确实将他视作C罗的接班人和未来金球先生——本菲卡青训中心主管努诺·戈麦斯甚至称他为“齐达内转世”。6年过去了，没人再将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因为会被当成傻瓜。

来到里斯本、走近本菲卡寻求答案之前，我们要先弄清楚一个问题：若昂·费利克斯真正的位置是什么？前锋？边锋？9号半？10号？当初在波尔图青年队带过他的蒂亚戈·莫雷拉教练表示：“他最好的位置，是在中锋身后。把他放到边路就是瞎胡闹，但这却是很多教练都会犯的错误……难以理解！”

坐在波尔图市中心的咖啡馆里，现年39岁的莫雷拉有些酸楚。“我在波尔图青训营干了6年，但如今，我离开足球圈已经好多年了。现在朋友们都说我是‘小姑娘的爸爸’，干着一份照顾女儿的全职工作。”莫雷拉脾气火爆，当年因为过分保护费利克斯而被波尔图俱乐部解雇。“我的同事们在报告里写道：他过于瘦小，无法成为职业球员。他们只看到了若昂的身材，我觉得这家伙拥有成为‘卡卡’的一切条件，但没人同意这个观点。”

“在如今的葡萄牙足球体系中，你得身高两米、体重100公斤才能出人头地……这算什么标准？费利克斯无疑是这种古怪体系中的另类。对胜负的过于看重，谋杀了这项运动。教练不再想要创造型球员，因为他们不愿冒险，担心这类球员会让球队失衡……在这种越来越无趣的足球世界里，你能期待费利克斯做什么？这几年，他一直被放在不擅长的位置，几乎是被现代足球谋杀了。老实说，我很担心他的职业生涯，全世界的足球机构也应该拿他当个研究案例。无论如何，埋葬他这样的球员，是足球的损失。”

梦的起点

为了更好理解费利克斯的成长轨迹，我们回到了他梦开始的地方——维塞乌，一座波尔图以南、距离里斯本300公里的小城。费利克斯人生中效力的第一家俱乐部——埃斯塔桑迪纳摩，如今正处在生死边缘，当初小伙子练球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座停车场。

如今的埃斯塔桑迪纳摩，是一家没有固定球场的俱乐部。费了不少劲，我们才找到它的总部，迎接我们的是年轻的安东尼奥先生，俱乐部秘书。“非常抱歉，教练现在有很多个人事务需要处理，没办法与你们会面。”作为补偿，他向我们展示了一张2004年1月8日签署的纸片，那是费利克斯的第一张球员注册表。

“这份文件很有趣，由他的父亲签署。当时已经普遍使用欧元，但上面代表注册费用的货币单位，还是埃斯库多(葡萄牙旧货币单位)。”为了让儿子走上足球道路，卡洛斯·爱德华多·塞奎拉和妻子卡尔拉当时填表花了6个埃斯库多，也就是大约0.5欧元。一年后，出生于巴西桑托斯、当了多年体育老师的塞奎拉成为葡萄牙第四级别球队通德拉体育的体能教练，费利克斯也因此脱下了迪纳摩的绿色球衣。

只有两万居民的通德拉正在举办奶酪集市，不过埃斯塔桑迪纳摩的传奇领导人基姆对此毫不关心。“我只对足球感兴趣，足球就是生命之水！”现年75岁的基姆很风趣，也很健谈。“人们当初给我起的外号是‘博比·查尔顿’，因为我是个秃子，踢得不错。”

埃斯塔桑迪纳摩最近使用的若昂·卡多索球场可以容纳5000人，本菲卡B队近期曾造访此地，这也给了基姆评价若昂·费利克斯的弟弟乌戈的机会。“若昂比他强多了！我这一辈子就没见过几个拥有他那样天赋的孩子。”

一个足球天才，最终会成长为世界顶级球星。当年费利克斯参加过一项欧洲赛事后，这样的故事开始流传。前通德拉体育俱乐部主席卡洛斯·佩德罗·罗德里格斯经常拒绝媒体的采访要求，时任青年队教练泽卡透露说：“这是来自球员家人的指令。”现年43岁的泽卡出生于安哥拉，他认为费利克斯这样的球员在葡萄牙并非凤毛麟角。“当时我们队里有个家伙名叫莱昂(并非AC米兰边锋)，那才是真正的现象级。若昂也很棒，但我从未感觉到他会成为下一个C罗或者尤西比奥。”

“哈利波特”

2008年，波尔图认为费利克斯拥有足够潜力进入自己的青训营，未满9岁的葡萄牙少年也遇到了蒂亚戈·莫雷拉。“我执教过很多后来成为葡萄牙国脚的天才，但若昂是最特别的一个。当年我经常用小型比赛为训练收尾，我自己也会参与其中，若昂第一次参赛就把我过了两三遍！后面我开始认真应对，但那一天，我没有一次从他脚下抢到皮球。”

那段时间，费利克斯的父母每天开车从家到波尔图，来回奔波260公里。莫雷拉坦陈，这对家长和孩子来说都很疲惫。“我们每周训练4次，周末有一场比赛，有时还要参加各种锦标赛……我经常看到若昂面露疲态，但只要走上球场，他永远是光彩夺目的那个。”

这种辛苦往返持续了4年，也让费利克斯从小就学好了葡萄牙地理。2012年，小伙子正式住进波尔图青训营，并获得了铁打的……替补位置。莫雷拉回忆道：“在U14、U15和U16梯队，他都只能坐板凳，因为在教练眼里他太矮了。这让我感到愤怒。有时我会对教练说：‘如果你们想赢球，就让若昂出场。’可惜无济于事，俱乐部也完全不重视他。”

于是，在14岁那年，费利克斯被波尔图送去了卫星俱乐部帕德罗人。和雄伟壮丽的巨龙球场不同，帕德罗人的主场位于波尔图郊区一片灰色建筑中，有点像那些陈旧、破败的英国球场。除了狭窄的进出通道，走廊墙壁上挂满球衣和照片也令人印象深刻。其中一张照片是1994世界杯冠军教练佩雷拉和1998世界杯亚军教练扎加洛，站在他们旁边的，是一个身穿栗色西装的光头。他叫热尔曼诺·皮尼奥，帕德罗人俱乐部的主席。“这张照片拍了快30年了，当时是一场葡萄牙对巴西的友谊赛，桑巴军团来到这里训练。”

我们打趣说，主席先生很像美剧里的FBI探员，他笑着反问道：“我现在是不是帅多了？”今年2月波尔图主席达科斯塔去世，让皮尼奥成为了葡萄牙足坛在位时间最长的俱乐部主席。“我在这个位置已经工作了24年，但明年我会卸任，我想回去带孙子了。”

值得一提的是，帕德罗人也是国脚摇篮，2022卡塔尔世界杯，葡萄牙国家队大名单中有7人曾在这里效力。“当时，职业俱乐部只能在‘国家青年联赛’中派出一支球队，所以波尔图会以我们的名义派出第二支。”

这支“波尔图B队”，最近十几年培养过鲁本·内韦斯、维蒂尼亚和AC米兰主帅塞尔吉奥·孔塞桑的儿子弗朗西斯科。“所有把来我们这里踢球视作惩罚的孩子，都没能取得成功。”打开费利克斯的档案文件时，皮尼奥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没有他，俱乐部可能无法挺过新冠疫情，他签约马竞时，我们获得了大约30万欧元的培养分成。和很多被看好的孩子一样，若昂不会强迫自己吃苦，不是C罗那样的工作机器。若昂是哈利波特，但遗憾的是，他不够努力。”

打开抽屉，皮尼奥拿出了老花镜。“我不是预言家，但如果他还不能马上觉醒，将来一定会非常后悔。我感觉他已经开始迷失，在我看来，他需要一名心理医生。”

一错再错

为帕德罗人效力一年后，若昂·费利克斯差点按下自我毁灭的按钮。“我当时出场机会不多，因为教练要求我增重……于是我对父亲说，想回维塞乌改打手球。”塞奎拉果断打消了儿子的念头，当时本菲卡正好对乌戈感兴趣，于是他建议葡萄牙豪门也考察一下若昂。

2015年，费利克斯正式决定离开波尔图、转战里斯本。本菲卡U17梯队教练雷纳托·派瓦笑着回忆道：“我当时不认识他，但第一次训练课结束后，我就跑去问领导，想知道波尔图为何没有留下他。”派瓦的信任改变了费利克斯的成长轨迹，小伙子也用炸裂数据回报了恩师。“我在本菲卡工作了16年，执教过坎塞洛、雷纳托·桑谢斯、鲁本·迪亚斯、贡萨卢·格德斯……若昂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俱乐部一些人拿他跟贝尔纳多·席尔瓦或鲁伊·科斯塔作比较，但我认为，他更接近克鲁伊夫，是个绝对的天才。”

在不满18岁的年纪，若昂·费利克斯得到了第一份职业合同，每个月账户会收到7500欧元。2018年8月18日，本菲卡对博阿维斯塔，费利克斯完成葡超首秀；一周后对里斯本竞技的德比大战，小伙子攻入个人顶级联赛首球(里斯本德比最年轻进球者)。那个赛季本菲卡获得了联赛冠军，很多人开始相信派瓦的观点……

费利克斯是否属于被高估的那类球员？执教过他的教练，一般都会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皮尼奥认为，这个绝世天才的沦落，始于2019年4月19日对法兰克福的那个帽子戏法。那一晚，费利克斯的社交媒体粉丝数量暴增，他本人也是陶醉于此。“不断进球，让我更容易约到女孩子。我当时收到了很多女孩儿的照片，有些甚至没穿衣服。”

没过多久，2019金童奖得主开始与玛加丽达·科尔塞罗约会，两人的关系持续到了2023年。在此期间，他拒绝了曼城的邀请，以1.26亿欧元转会费加盟马竞。在派瓦看来，这次创纪录的转会是一个滑铁卢式的转折。“马竞过于侧重防守，不利于若昂展现才华。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我甚至给他发了信息，试图劝说他不要去那里……”

经纪大鳄门德斯与“床单军团”谈妥那一刻，是否会意识到自己将一个艺术家送进了煤矿？也许吧，但生意就是生意。完成转会那天，费利克斯还得到了葡萄牙传奇球星富特雷的鼓励：“我告诉他，赶紧忘掉转会费，然后对皇马打进4个球！”

令人遗憾的是，当时的“格列兹曼接班人”从未攻破过皇马球门，也没能适应迭戈·西蒙尼的战术要求。莫雷拉板着脸表示：“他居然让若昂踢边锋！这就好比你斥资1.28亿欧元买下维蒂尼亚，然后让他踢中卫……怎么可能行得通！”2023年1月，想不到更好解决办法的马竞，把费利克斯租给了切尔西。几个月后，葡萄牙天才阴差阳错地穿上了巴萨球衣，莫雷拉以为转机就在眼前。“我当时坚信，哈维会把若昂放在正确的位置，因为他职业生涯初期也曾长期被忽视和低估。”

问题在于，哈维并不想要费利克斯，西班牙传奇中场喜欢的是另一位同样处在困境中的葡萄牙国脚——若昂·坎塞洛。门德斯与巴萨主席拉波尔塔促膝长谈，希望巴萨尽快让他的宝贝恢复光彩，但结果，依然是失败。皮尼奥感慨道：“你会意识到，自从离开葡萄牙，若昂没能征服任何一名主教练。人们都在批评门德斯，但没有他，费利克斯现在会在哪儿？”

今年夏天，米兰会将费利克斯退给切尔西，很多人开始建议本菲卡将他签回——那或许是唯一能够拯救他的俱乐部。莫雷拉对此充满期待：“他必须回到让自己感到快乐的地方。”富特雷也不排斥这种想法：“不怕被你们当成傻子，我依然相信他可以获得金球奖。他只是欠缺一点儿运气，不行请个巫师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