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罗霜至已经喝醉了,但弄伤他一条胳膊的阴影还在,所以井关中还是比较畏惧,不敢走到床前。他悄悄地从罗霜至搭在椅背上的裤子里悄无声息地拿到钥匙,悄悄打开卧室另一侧的柜子,把里面的金银财宝劫掠一空,但他一再向警方表示,他并没有杀人,他只是图财。
将警方问及你是使用什么样的工具撬开店门的时候,井关中表示,他有钥匙,是他老婆给的,之前她很受叔叔罗白郎喜欢,罗白郎是把她当女儿看待的。她几乎天天去酒肆吃饭,罗白郎特地给了她一把钥匙,罗小雨对此也承认,这把钥匙是在她结婚前一年,因为经常去酒肆帮叔父干些杂活儿。为了进出方便,所以罗白郎就配了把店门钥匙给她。
就此专案组对井关中的供述进行了调查,最后作出了“井关中与凶案无涉”的认定,但因盗窃罪判处8年有期徒刑。
4月8日,专案组举行案情分析会,会一开始,副组长包忠仁就提出一个问题:罗霜至之死对什么人有好处?可经过讨论大家的意见并不一致,但到最后,大家首先排除了敌特方面对罗霜至实施灭口的可能。
原因是,敌特机关能够在徐州安插罗霜至这样一枚棋子,其出色技能和丰富的实践经验必然得到敌特高层的认可,而且其身份可以保证不会穿帮暴露的安全系数,最关键一点,罗霜至生性沉稳,除了喝酒外,似乎没有什么弱点,天生是干特工的料,因此敌特高层实在没有必要杀人灭口,到底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才能下决心把他干掉,作为一位深藏着的棋子,都是有任务下达时才激活,交代任务后,如果这枚棋子忽然反悔,上司才会作出灭口的决定。
灭口是为了保守“团体”机密。如果将罗霜至那样的“老同志”的上司,应该清楚以杀人的方式将罗霜至诛除,我方公安机关肯定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到时候,那些藏匿着的武器和特务器材必然是会被发现的,这样一来还是会暴露罗霜至的真实身份,公安机关接下来所要做的动作就可想而知。可是,罗霜至被暗杀后,其住所并未遭受过除其妹夫井关中偷窃之外,藏匿于阁楼秘密机关内的一应特务活动武器、器材均告无恙。这也说明凶手并非来自敌特方面,而是另有他人。
排除了敌特方面对罗霜至的灭口可能,可寻常凶杀案件“仇杀、财杀、情杀”这三种作案动机了。凶手对罗霜至所下的致死重手究竟属于这三种中的哪一种呢?仇杀这种可能性几近于零。因为罗霜至作为国民党特务,应该没有在江湖黑道结仇而留下严重后患的可能。
至于得罪江湖黑道,可能性也不大,因为其工作性质决定了他必然要低调行事,没有理由为自己的利益去冒险。谋财害命可性能也不大,罗霜至根本就不差钱,如此一来,最有可能的只有情杀了。但是案发后侦查员在跟死者之妻单慧珺以及罗氏家族成员的接触中,已经做过了解,所有人从未听说过罗霜至有拈花惹草之嗜,妻子单慧珺更是对夫君在这方面的品行赞不绝口。
4月16日,罗霜至被害的第十二天,专案组组长姜立龙在向上级汇报之后,上级直接下达指令,把全组侦查员分成两拨:包忠仁、宋洪、周宗耀、金惠达四人前往南京调查死者之妻单慧珺的老底;姜立龙、朱正、武启诚三人留在徐州负责对单慧珺随罗霜至定居徐州后的日常生活等情况进行调查。临末,专案组组长姜立龙说道:“上级这么布置想必大家都明白了,我就不多说了,一定要注意保密”。在座的警察都当下互相交换眼色,点头表示都懂。
之前的案情分析,定格在情杀上面,而对情杀的定位则是在罗霜至的情敌方面。旧时的风俗男性是可以娶大小老婆的。而根据包忠仁等人秘密调查的结果,罗霜至只有过一次婚姻,那就是单慧珺的结合。
二人是1945年春夏之交成婚的,那年罗霜至已经二十八岁,在当时绝对属于一名大龄青年了。这个因素加上风尘女出身,警方认为罗霜至如果有情敌,那就是在徐州。既然已经可以排除罗霜至存在情人的可能性了,于是,调查方向就须转到女方单慧珺身上。说白了就是男方没有情人,那就该查查女方。
单慧珺身世很不幸,是孤儿出身,要饭要到南京,之后做了人家的童养媳,不想又被额卖到了妓院,被迫做了一名风尘女,警方认为,在此期间也许有可能有男人从嫖客到情人的可能,这种情况在当时的大城市中都不乏例子人,为此必须要让单慧珺知道警方派员前往南京去盘她的底。具体做法是由包忠仁去找单慧珺谈话,直接询问其以往的经历。这样,单慧珺如果在丈夫遇害这宗案子上存在问题,她就很有可能会立刻提醒凶手,然后我方人员悄然跟踪。如果一来估摸离破案就不远了。
于是,包忠仁带着一名女警作为助手,前往“罗汉酒肆”跟单慧珺作了谈话,让她对其沦落妓院一直到离开期间认识了人,以及跟罗霜至结识的过程作了一番叙述。单慧珺对此回忆道,1944年1月上旬的一天上午,她所在的秦淮河畔的“寻香阁”的妈妈桑董迎春突然告诉她,今天请她不要接客,一会儿要请她出去吃个饭。
“寻香阁”由青帮成员龚老七开办,业内称其为龚老板。妓院老板只是投资人,负责管理是其妻董迎春。1930年,龚老七被仇家给暗杀了。董迎春成为寡妇后,但妓院照开,她身兼老板、妈妈桑两职。原先龚老七手下的老梁出任“大茶壶”掌管杂务,兼任情夫。
所以,单慧珺知道所谓一起吃饭,就是让她与董迎春一起陪老梁那啥,但去了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董迎春请她吃饭,由老梁作陪,是为了给她说亲事,董迎春有一个干弟弟,已经年近三十,尚未婚娶,最近想结婚成家了,托她留意。董迎春反复考虑下来,决定把单慧珺介绍给这个干弟弟,董迎春的这个干弟弟就是罗霜至。
董迎春告诉单慧珺,她的干弟弟罗霜至的职业是洋行业务员,两人开始交往后,罗霜至也是这样对她说的。可单慧珺对嫁人并不感兴趣,因为她知道自己尽管长相还可以,但是再可以也不可能嫁到某户好人家去,肯娶自己的男人十有八九不是这方面就是那方面有缺陷、恶习。所以,单慧珺表示不愿意离开“寻香阁”。
这时候董迎春却说,现在提倡自由恋爱,对方那位先生的意思是先要跟你交往一阵儿,看彼此之间性格是否相合,你们认为合得来,就结婚,合不来,就只好拜拜。但无论结果怎样,我都给你赎身,如果你正式结婚时,我会来吃喜酒,当然还有嫁妆相送。
单慧珺在新街口那处住房里,跟罗霜至同居了将近半年,两人越处越感到情投意合,于是就在1945年5月11日结婚了。这段婚恋过程使侦查员觉得意外,罗霜至条件不差,为何要娶一个小姐,警方分析,这也许当时的特务活动需要有关,娶单慧珺就是为了掩护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警方觉得不虚此行”。
谈话结束后,包忠仁直奔火车站,宋洪、周宗耀、金惠达已经等候在那里,四人会合后,随即登上了前往南京的列车。次日,4月17日。包忠仁等四人在南京市公安局的帮助下,前往老虎桥监狱提讯以恶霸罪名被判十三年徒刑的董迎春。至于老梁早在1949年秋就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了。专案组随后对董迎春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的审讯。
董迎春由于工作的关系,结交了各色人等吗,其中不乏日伪军警官员、汉奸,帮会流氓,恶霸地痞,当然也少不了国民党“军统”、“中统”组织的特务,至于到单慧珺,那就很有意思了,当初单慧珺和罗霜至“拉郎配”式的婚恋,是由当时在日伪警察局的一个区分局副局长石中金向董迎春提出的。
石中金的身份后来董迎春才知道,这人是“军统”潜伏特工,战后去了上海,1948年被调往台湾。那天,石中金派人来“寻香阁”捎口信,约董迎春去鼓楼一家咖啡馆见面。董迎春应约而去,老石跟她说了此事,意思是,他有个哥们因为生意需要想找一个女友,让董迎春从她的院里物色一个。条件要求符合以下诸点:年岁相仿,不一定漂亮但要求耐看,聪明机灵,善解人意。
董迎春知事后跟她的相好老梁商量一番后,物色了单慧珺。石中金看了单慧珺的照片,又反复询问了单慧珺的情况后,又经过了一个礼拜的暗中调查,认可这桩“婚事”,最后董迎春对警方表示,我做梦都没想到单姑娘这一去,竟跟那男的情投意合,一去不返了”。董迎春还惋惜道,她的赎身金在当时要二十两黄金呢,我没有和单慧珺,石中金答应给我也没给。
这个时候警察又问:听你单慧珺小时候家乡遭灾成了孤儿,从苏北一路行乞到南京,被人拐卖给人家做了童养媳,后来又到了“寻香阁”。当时单慧珺年龄尚小,应该不会有学习烹饪的机会吧?到了你那里,是有专门厨子做饭的,她不可能下厨房学烹饪,可是她去了徐州竟然能一下子就上手担任酒肆的厨师,而且食客都认为菜烧得不错。你说她这手厨艺是从哪里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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