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羽翼天朝 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旨在知识分享,如涉版权问题,联系小编删除。

1979年,我国新发现有关石达开的史料两份:一是在上海图书馆善本书库中看到的新本《石达开自述》;一是在翼王故乡广西贵县奇石公社看到的《鼎建渡船碑记》。这两份新发现的史料,为研究和评价石达开,提供了新的佐证。关于前者,《中华文史论丛》1979年第四辑,有方诗铭同志的专文介绍。笔者本文着重就《鼎建渡船碑记》所反映的史实,对石达开的家庭出身和革命动机,做进一步的探讨,并为拙作《翼王的身世及其赴义动机》一文(已收入中华书局编印的《太平天国史学术讨论会论文选集》)的补充。

1979年12月,贵县奇石公社“石达开史料调查组”在该公社发现道光二十年岁次庚子三月十五日立的《鼎建渡船碑记》(以下简称《建船碑》)一份共三块,每块高120厘米,宽66厘米,用同样方整石刻成。碑身完好,碑文楷书,有部分被磨损。三块碑上端,分别刻大字“鼎建”、“渡船”、“碑记”。

第一块碑,右方刻序文七行约二百八十字,不见作者署名。序后列捐钱题名四十七人,其中廖光华四千文;陈朝霭三千文;廖、韦、黄三姓七人各两千文;莫、苏、覃、黄四人分别为一千二百或一千五百文;捐一千文者三十四人,其中廖姓十四名,其他姓氏各有两三名,石达开、石昌隆题名在倒数第五、六位处。此碑下半部空白无字,其位置约可列数十名,当是捐九舌文以下被磨平了的。

第二块碑,捐钱数为三百至六百文。题名分八排,每排三十四人。其中有空白处,属被磨损部分。石昌荣、石昌达名在第三排,各捐五百文。

第三块碑,题名二百余人,为捐钱三百文以下的。碑文被磨损较大,字迹难辨。

碑末总计:五百十一人捐钱共二十万五千文。

三块碑上所见姓氏有二十四个,较多人数是廖、周、韦等姓。在一、二两碑上,看不到达开的伯叔昌茂、昌翰和外祖父周国质、舅父周凤展、姑丈黄朝阳、胡善积、潘文赞等人名字。大地主周凤鸣也不见名,可能原列在被磨平部分。

《建船碑》虽已残损,但有关研究石达开史实的内容,幸尚基本保存。它对百多年来关于石氏家世的分歧各说,给予雄辩的回答。

第一,石家在当地不是人口多的大姓。从《建船碑》所列姓名来看,石氏家族人数较之廖、周、覃等姓,简直是微不足道。

道光二十年十月立的石门黄氏墓碑,死者有子三人,为润字辈;孙六人,为昌字辈;曾孙十六人,开字辈;玄孙二十一人,科字辈。达开当年十岁,名列倒数第二。从《建船碑》不见润字辈,当已去世。习俗刻碑,晚辈有不少是未岀生先题名的。据此以观,充其量亦不及百人。

第二,石家不是“土豪”和“多年绅富”。从《建船碑》看出:石家捐钱数目,反映出他们仅是中上之家。碑的题名上标有主事职称:“总理缘”为最前三人;以下有“主缘”、“化缘”各若干人。诸“缘”中没一个姓石的。凡负责“缘”的人,是由地方上较有地位的绅富充任的。石家没有充当绅富的资格。

第三,达开之父是昌辉,在达开十岁或稍早一些年已死。捐钱没用妇女题名,故达开虽年幼,名字也上了碑。清吏所录《石达开自述》“父名昌奎”,即是昌辉。达开是客家人,客语“辉”与粤语“奎”同音。

范文澜同志在《中国近代史》上册第101页关于石达开家世的表述,显然是受许平叔的“以财雄一方”和张德坚的“献贼数十万金”二说影响,是不对的。而罗尔纲同志说,达开“出生在一个富有的农家”,没有说是“土豪”和“多年绅富”。这与民国《贵县志》说他“家中资”,证诸新中国成立以来贵县调查资料、《翼王祖墓碑》、《建船碑》所反映的事实,还是比较吻合而确切的。

石达开十七岁时参加拜上帝会。乡俗多惯早婚,其姐当已出嫁。他母亲五十多岁,两妹还未成年,达开便是家庭的劳动力。他兼营商贩,不能视为家庭经济上升的标志,而主要是为掩护革命活动的需要。他父亲死后的头几年,母亲是唯一的劳动力,免不了家道中落,每况愈下。达开接近成年就得挑起撑持门户的担子。交结会众,扶贫济弱,使他赢得“重义轻财”(许平叔语)的称誉。《清鉴纲目》说他能“以仁义笼络其民,人心附之”,不是偶然的。这个“笼络”包含着以道义教育和以物质资助两方面的内容。可以想象其日常开支是不小的。

现在我们可以说,石达开父亲在世的后期,其家庭是个新兴小地主或富农;父死后到他赴义金田这时期,则是“铜锣烂后名声在”的破落户了。

百多年来,关于石达开参加起义的动机,不少人对清吏记录的《石达开自述》“因本县土人赶逐来人,无家可归”而“谋反”等语,未予置疑。这个自述不是达开亲笔,清吏也不会让达开校阅过。它抹杀石达开起义的正义性,把起义队伍因有斗败来人的归附而更加壮大的现实,篡改为达开本人被迫起义。这个被颠倒了的历史,应该还其本来面目了。

道光末年贵县土来械斗是事实,但土来并不等于是壮汉,械斗也不是在龙山地区进行,它更与石达开无关。下面逐一加以论证。

1.土来械斗不是壮族与汉族间的斗争。光绪《贵县志》说:“贵县土著惟农、黄、覃、邹、韦各姓,余俱外来占籍,概称为土人。而于粤东惠潮嘉迁来者均谓之来人,即客人。”民国《贵县志》说:“今征诸各姓谱系,则黄、覃等姓亦多外来,非皆土著。”所谓“土著”指壮族。“土人”则既包括壮人,又包括讲土白话的汉人。“来人”指讲客家话的汉人。

光绪《浔州府志》记载:“贵县土来斗。来人富豪温阿玉艳土人农氏女美,遭夫家退婚,强娶之,遂相仇杀。”农姓,据《贵县志》说是壮族(土著)无疑。韩山文《洪秀全的异梦及广西乱事的始原》中说:“这女子已与一本地人订婚。”则农氏许配的夫家不是壮族,而是“概称为土人”中的讲本地白话的汉人了。“文革”前贵县调查口碑说:“(大坏)篁村温阿玉见龙山一壮人妹子漂亮,想娶做小婆。(后来械斗发生)来人归来人,土人归土人。壮人也帮土人的忙。”这里“土人”显然非“壮人”。虽然壮人站在土人一边,这械斗却不能说是由壮汉矛盾引起,也不是壮族与汉族的斗杀。《贵县志》与口碑,明确了农氏女和其夫家,虽“概称为土人”,而民族成分却有别,补了光绪《浔州府志》之不足(不明确)。

有的同志把“客家”与“本地”的矛盾,具体地说“是居住在广西贵县的壮族与汉族的矛盾”,这提法是不科学的。《浔州府志》的“狼壮曰土”,同《贵县志》的“概称为土人”意思一样,既有壮也有汉。“土”与“来”对称,它不是民族的代称。“来”当然是汉人,而“土”却不专指壮人。

洪秀全的“客家本地总相同”这句诗,即使是他当时用来劝诫械斗的双方,也只是说“客家”与“本地”同是汉人,应和睦相处,并没有兄弟民族平等的含义。

“来土斗争主要是来人与讲贵县土白话的土人斗。壮人和来人比较好,有时帮来人。”这条口碑,证实了1960年广西通志馆调查资料编者按。这段话是比较全面的,原文照录如下:

“我们在贵县、桂平、武宣各县调查时,群众做解释说:所谓来人即从广东搬来的客家人,而土人主要是指在广西入籍很久,讲土白话的汉人,并非全是壮人或瑶人。单纯把壮瑶等少数民族看作土人是不对的。因此,把来土斗争理解为汉族与壮瑶族间的斗争也是不对的。壮瑶族上在来土斗争中,有些站在土人方面,也有些站在来人方面。我们认为,分清这种区别,对理解来土斗争颇为重要。”

2.贵县土来械斗不是在奇石地区。械斗发生的具体地点是大圩地区西部。口碑说:“温阿玉联了从教子岭到长排、赐谷(属庆丰)、南江一带来人,土人联了北江和桂平白沙土人。先在教子岭,后在大仁岭(均大圩区)各打了一仗。大仁岭来人少,黄李二姓有钱,便去联络(江南)桥坪的来人帮打。结果还是敌不过土人。北江一带来人少土人多,所以总是被土人追赶。”“庆丰地方的来人头子万老爹和王三妹,都是地主。家中有谷已为械斗吃完,叫大家逃散各处。恰逢石达开在贵县发动起义,很多无家可归的客人乘机投奔石达开部队,庆丰跟去的客人最多。”所有口碑,至今未听说有奇石客人参加大坏庆丰这场械斗,也未听说有斗败的来人被赶入奇石地区。

3.石达开没有介入来土斗争。奇石古为北山下里,与上里(龙山)、中里统称龙山山区,壮人占百分之九十四左右。奇石北为武宣县境,东北为桂平,东南经六乌山到庆丰。客家人多定居于北部偏东,旧时有六七条村屯。建达开水库后,因水淹田舍搬迁,奇石公社唯蓝田村住有客家人。全社汉人占1%强。当地壮人淳朴好客,对外来垦荒定居的来人,从无排斥歧视、以众凌寡现象。

关于来人习俗,光绪《贵县志》说:“其人自成村落,或三五家为一村,或一家为一村。”但也有来人和土人共住一村的。过去奇石的古练村住三姓人,潘姓是壮族,杨、黄是来人。其他地区,亦有类似例子。这充分反映了贵县壮汉民族关系融洽,由来已久。

道光年间,奇石地区有过械斗,起因是新造村壮人地主韦佐清霸占陂水,那良村受害的贫农潘(壮人)、黄(来人)二姓联合,打死韦佐清及韦姓二青年。吉麻村黄姓来人同样要水,也帮那良村人打韦佐清。这是明显的阶级斗争。另一次是真正的壮汉纠纷,壮人要打来人,但在发现聚众之初,得石达开调解,没有打成。石达开以团结反清的大义教育群众,收到良好效果。他对山区外大规模的土来械斗,采取不介入的态度,是非常明智的。当械斗发生时,天地会陈香晚部队,由宾州入龙山,出棉村(大圩西)支援来人作战。事前和败后,陈香晚都没有到奇石联络石达开参战。《贵县志》和口碑、资料,都看不见有关石达开参与械斗的记述。因此,对清吏所录《石达开自述》“本县土人赶逐客人,无家可归”等语,不能认为是石达开参加了械斗的真实记录。

正是由于石达开在当地倡导革命多年,深入人心,因此“出兵时,由千几百人增加到几千人,其中有壮人、客人和讲白话的人。壮人最多,客人其次,无来土之分”。口碑所述这占相当大数量的来人中,有不少是斗败无家可归的,也有不曾参加械斗的。他们到了革命部队后,深刻体会到“客家本地总相同”的正确性,憎恨温阿玉等豪富祸首的罪恶,更加勇敢地投入诛妖的伟大斗争中,成为太平军中的一部分主干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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