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周末约了几个同学到公园玩,我们几个大人在旁边聊天。五月的南方气温直飙30度,还没聊一会儿,大家就满头大汗热得不行。

“要不要去买点雪糕?” 不知哪个妈妈冒出了句。一个爸爸自告奋勇:“公园门口就有家罗森,我去!” 15分钟后,这位爸爸拎着一个大塑料袋,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打开塑料袋,我们却傻了眼:一个包装印着炸鸡,一个包装印着冻梨,还有柯南头像的,印着动物的…. 满满一塑料袋,一个我们熟悉的都没有。一时间,大家手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抓,纷纷缩了回来。


那位爸爸有点不好意思了,解释自己着急,在便利店冰柜里随便抓了一把。

“现在都这样”,一个妈妈出来解围。“现在便利店早就没我们过去那些雪糕了,都是年轻人的东西。雪糕嘛都差不多,来来来,大家随便吃呗!”

虽说不熟悉,我还是有点好奇的,于是自告奋勇,拿了那个大家避之不及的炸鸡腿雪糕。不得不说,外观真跟快餐店里的炸鸡腿一模一样;咬开,模拟油炸脆皮的地方,原来是麦片碎,里面的“鸡肉”是口感还可以的香草雪糕。搞笑的是,为了尽可能模仿鸡腿,雪糕芯还插上了一根手指饼干伪装“鸡骨头”。不过,如果不仔细捏着,脆弱的饼干就容易支撑不住,让鸡腿掉在地上,创意之余,还是有点不方便。


“这味道还行”,另一个拿了芒果雪糕的妈妈说。“不过,这不就是冻芒果么?”

“就是骗小孩的”,拿到卡皮巴拉雪糕的妈妈有点不开心。“都是模子搞出来的。”

妈妈们开始七嘴八舌说可能以后要自己在家做雪糕才能安心吃了。吃到芒果雪糕的妈妈,在看到配料表只有芒果,只是把芒果剥个皮冻起来就能卖翻倍价格,甚至有点气不过,感叹如今小孩子钱真太好赚了。


而我对那个没有木棍,只能下手直接捏着吃的鸡腿雪糕也是略微不爽,为了博眼球,这是也不考虑卫生问题了么?雪糕就是为了解馋解暑,真的有必要搞出那么多花样么。


几天后的下午,我手机信息提醒我,儿子的小天才手表刚在放学路上花费了 19.9 元。他平日买零食,最多也是个位数,所以回到家后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买什么了?”

他兴奋起来了,跟我说罗森又出了新雪糕…. 话音还没落,我就有点生气了,打断他说:“之前是不是跟你说了,买雪糕要问清楚价格。现在雪糕刺客到处都是,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是刺客!我是知道价格后买的!” 他争辩到。“是我们班王超先发现的,叫汉堡雪糕,有鸡腿冰淇淋和面包,还有可乐,是个套餐不是刺客,比肯德基的套餐还便宜!”


等等,我儿子他在说什么?鸡腿冰淇淋,汉堡雪糕,套餐?我突然有种字都能听明白,连起来就不会了的感觉。汉堡都成雪糕了?还是个套餐?

突然,儿子就把手表上的照片发来了。

第一张照片是包装,上面写着“咸黄油味雪糕,微波炉加热口感更加”,打开的部分还写着“热着吃的汉堡雪糕”。下一张照片是他刚刚吃完的雪糕“套餐”,的确是个汉堡,上下两片认认真真的面包胚,夹着一块逼真的炸鸡腿,里面还有一片糯米做的“芝士”层!

—— 这不就是我前几天吃到的那个炸鸡腿雪糕的升级版!只不过多了个汉堡和可乐。

按说一个面包夹黄油雪糕,一个炸鸡腿雪糕,再加一瓶正儿八经的可乐,20元不到的价格,的确算不上太刺客,但老母亲多少有些咯噔,逃得过景区的文创雪糕,也逃不过便利店包装雪糕的花样百出。万物都冻成让年轻人愿意掏钱的样子,今年看来得花不少钱在买雪糕这事上了。


“汉堡不是雪糕,是真的汉堡包”。儿子纠正我。“就是面包里面夹了大块冰淇淋,下次你也可以尝尝,这么搭配很好吃的!”

儿子的这个描述,倒是把我的记忆抓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面包里夹冰淇淋,这不是我妈小时候教我的吃法么:光明冰砖打开,两片吐司面包上下一夹,一切四拿起来吃。初中的时候有一阵,我放学天天这么吃。敢情这让大脑烧爆的新产品,是我玩剩的?

突然我就开心了,带着一抹狡黠地笑容跟儿子说:“要是这么说的话,你妈我,可能比你早20年就吃过这个玩意儿呢。” 轮到我儿子气不过了,“是是是,你们这代人最牛啦。”

那,本来就是嘛。我们不仅吃过,我们价格还比你便宜呢!


初二那年夏天,我妈在某天回家后,跟我说了这种吃冰砖的方法。

那会儿她在一个新加坡籍的老板家里打工,她说那个新加坡老板吃冰淇淋的方法就是夹面包。她说那天下午她老板非要让她们这些员工一起分享,她第一次发现,奶油冰砖夹白脱面包竟然非常好吃。正巧我家楼下就有个铺子专卖冰淇淋,她干脆就带了个光明冰砖上楼回来。

做法很简单,光明冰砖撕开包装,扣在一片吐司上,然后用另一片吐司覆盖住,开啃就行。


那是种前所未有的奇妙体验:面包的柔韧,切挡住了怕冷牙齿的畏缩。面包的麦香,非常完美的衬托了光明冰砖牛奶的乳香。一口下去,是柔韧,是柔滑,是零食,也是冷饮。我几乎立刻迷恋上这个吃法,每天都想来一个,上瘾到我妈必须控制家里买面包的速度,来让我降低吃它的频率。之后每年到夏天,我都会时不时这么吃几次,彻底戒断还是后来上大学离开了包邮区,没了光明冰砖。一晃20年过去了,要不是我儿子这句“面包里夹了香草冰淇淋”,我压根都没想起来,曾几何时我就是这么吃的。

要是这么看网红雪糕,我们当年的小雪人,岂不是也能算那天卡皮巴拉雪糕的鼻祖?毕竟在小雪人之前,可没人见过雪糕能做出造型的。我特别清楚地记得,背着书包,走在放学的路上,全神贯注地研究小雪人的脸,就是想搞明白,那两个巧克力的眼睛是怎么进去的?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当年也跟我一样,非常努力地尝试能否仅凭借舌头的力量,将那两个眼球,顶出那张脸。


还有一袋七根的七个小矮人,手指大小的冰棍,赤橙黄绿青蓝紫排排坐,每种颜色代表不同水果味。我们像分宝石一样互相交换,草莓味换柠檬味还要假装“亏本”,最后七个人举着冰棍碰杯,愣是吃出了桃园结义的仪式感

奇彩炫和菠萝冰棍也是,不知道能不能算冻芒果和冻冻梨雪糕的前身。总之以前每次吃这些水果冰淇淋,我舌头就会破。虽然我真的非常喜欢菠萝冰淇淋里那随时可以吃到的菠萝肉,但吃完后血淋淋的舌头,还是让我后来再也不碰了。


“玉米棒”外层是脆脆的玉米造型威化壳,内芯塞满奶香雪糕,吃法讲究“先剥皮后啃芯”——咬开金黄的华夫皮外壳,会有种仿佛在丰收玉米的奇妙体感。最绝的是吃完后,竹签上还粘着几粒“漏网之玉米”,得用门牙一点点刮干净才算圆满。

对了,还有绿舌头!这个我甚至至今都没看见,如今又什么基于它的创意。绿舌头的玩法那可是太多了,舔到化然后抓着棍饼甩来甩去是基础操作,我还有见过同伴女生用绿舌头当武器,跟男生打架的呢。


所以我们85后,才算把雪糕玩出花的初代元老么?

我一边在网上翻着照片,一边给孩子看我们当年的各种发明。儿子看着看着,就发出了灵魂拷问:“你说的这些东西那么好,怎么现在都买不到了?”

我有点语塞。当然还是买得到,但在我和儿子日常接触最频繁的罗森、全家、711、盒马、小象、山姆、永辉…这些电商平台里,这些曾经的记忆,的确是遍地不可寻了。



就在上周末,我意外地与鸡腿冰淇淋再度相遇。

因为工作的原因,我被邀请到今年在上海举办的FBIF食品创新展。这是个食品饮料行业领域的专业展会,主要是从业者分享交流接未来中国食品创新趋势的观察和成果。比如什么用蓝藻、酵母提取的蛋白粉,各种想象不到的风味物质提取,还有微生物益生菌在零食里的运用。我一路看着展,一路了解学习,突然的,就看到了这个熟悉的“鸡腿”。


哦!找到“始作俑者”了?

原来从冻个芒果,到鸡腿冰淇淋,到牛排雪糕,再到前两天儿子的汉堡雪糕套餐,竟然都出自一家叫“耐米”的上海雪糕品牌。我干脆停下来,跟他们聊了起来。

“我们的确是在做极致创意化的东西,公司产品研发都是00后,80后只负责供应链和销售。”

跟我聊天的恰好就是这个品牌的创始人Vivi。她跟我说,市面上这些极致抽象的冰淇淋,其实都是公司里00后的想法,她们这些“中年人”只负责确保冷链运输不掉链子,“鸡腿冰淇淋,牛排冰淇淋,还有汉堡冰淇淋,今年三个月我们内就上新了三种不同的冰淇淋。”


听完以后我目瞪口呆,这种研发创新速度,未免有点太卷。但在Vivi看来,这属于“没有办法”,现在年轻人接受信息的速度,几乎必须要求她们打足创意效率。我心里默默嘀咕,现在年轻人果然都是凭脑子赚钱,我们年轻的时候可没想到要把冰淇淋均价卖得这么贵,多吃几个雪糕,钱都存不下来了。

Vivi 继续跟我说,这代年轻人吃得可比我们好多了,全世界的好东西都吃过,知道什么是植物奶油和动物奶油。“所以现在雪糕普遍价格都不低,因为原料普遍比以前的要好,虽然比如我们,或者很多雪糕商家都没有强调这一点,但中国人吃过好东西,嘴巴能分辨好坏,很难再用廉价的材料去糊弄。”

我告别了vivi,进一步在展会逛。从低GI天价益生菌的零食,到蛋白粉提取物,再到各种原茶香精的提炼,我感觉这个时代似乎也的确和Vivi说的一样,随时准备要给大家耳目一新的体验,但同时,那种扑面而来的熟悉也无处不在:比如加了益生菌的乳酸饮料和我们当年的营养快线,或者Vivi的创意冰淇淋,与我们中学时期和路雪、雀巢、伊犁,蒙牛群魔乱舞,新品叠出的相似。

大概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妈见打”和“白月光”吧,年轻时候的每一个我们,对新鲜的事物,也都有用不完的好奇。我反而觉得,这趟下来自己更需要警惕的是对“新事物”的拒绝。旧时代的雪糕回不来了,我们就老老实实吃新时代的抽象款吧。毕竟人类之所以进步,就是因为下一代人,从来不听上一代的话啊。

本期作者|炒面三文治

编辑|梅姗姗、斯小乐 视觉/创意|BOEN

摄影|梅姗姗、小红书@abc个c、@鹿鹿鹿、@记忆的碎片、@二花,二花、@马尾鸡、@周good、@虚弱的小柿子、@小五的觅食记、@邱球球不是球、@面条专挑细处断、@爱吃香菜的小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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