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黄花城长城上的游客。摄影/中国新闻周刊记者 刘向南

据中国新闻周刊报道,2025年春季,河北张家口青边口长城沿线的榆叶梅尚未完全绽放,却已吸引大批游客蜂拥而至。目击者描述的场景令人揪心:长城脚下道路两侧停满车辆,已呈碎石状的城墙上挤满人群,仅一座残存的、半坍塌的敌台上就站立了二十余人。“敌台快被踩塌了!再不保护就消失了!”一位目击者的惊呼道出了问题的严重性。类似现象在北京黄花城长城同样上演,部分游客为拍照方便,竟随手捡起脚下的长城砖扔向一边;更有甚者,在墙体上刻字留念,在敌台附近随地大小便,留下满目疮痍。

这些被户外爱好者称为“野长城”的未开发段落,因保留了原始风貌而对游客具有特殊吸引力。正是这种“原生态”特质,加上社交媒体上博主们精心包装的“探险”内容,催生了攀爬野长城的潮流。

在小红书、抖音等平台,招募攀爬未开发长城的团队及攻略视频广泛传播,进一步推高了这股热潮。一些户外机构甚至组织数十人的团队,每人收取约100元费用,公然将法律禁止的行为商业化运作。

法律层面,《长城保护条例》和《北京市长城保护管理办法》早已明确规定:禁止“有组织地在未辟为参观游览区的长城段落举行活动”,禁止“攀登未批准为参观游览场所的长城”等行为。

然而现实却是,执法实践与法律规定之间存在巨大落差。警示牌形同虚设,保护员巡查流于形式,部分村民为经济利益甚至主动为游客提供便利。这种监管缺位直接导致了”法不责众“的心理蔓延,使得野长城上的破坏行为愈演愈烈。

攀爬野长城绝非无害的户外活动,其对文化遗产的破坏是多元且深远的。最直接的损害体现在物理层面:游客踩踏加速了本就脆弱的长城墙体坍塌,随意搬动城砖破坏结构稳定,刻画涂污则永久损伤文物表面。这些看似微小的破坏行为累积起来,足以让历经数百年风雨的长城段落加速消亡。

更深层的伤害则是对长城历史价值的消解。野长城之所以珍贵,正因其未经现代人工干预,保留了真实的历史信息与沧桑风貌。辽宁绥中县小河口长城曾被誉为”最美野长城“,却因不当修缮被砂浆“抹平”,从饱经沧桑的历史见证变成了毫无特色的”水泥路面“,引发舆论哗然。

这种”保护性破坏“警示我们:长城的价值不仅在于其物质存在,更在于其承载的历史记忆与文化基因。当游客以征服者的姿态践踏这些脆弱遗迹时,他们不仅在破坏砖石,更在抹杀历史。

野长城破坏屡禁不止的背后,潜藏着复杂的经济利益链条。对当地村民而言,游客潮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收入,民宿爆满、餐饮兴旺、停车收费等衍生业务蓬勃发展。黄花城长城脚下的二道关村,一个清明节假期就有80多名攀爬长城的游客预订了村里民宿;西栅子村更是开设了十多家民宿,村民收入结构已从务农打工转向旅游服务。面对这种经济诱惑,一些村民选择对禁令视而不见,甚至主动为游客提供”便利“:在果园开辟小路、在城墙边挂梯子、对不文明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方面,保护力量严重不足,一个村庄可能只有寥寥几名保护员,面对数百甚至上千游客力不从心;另一方面,执法标准不统一,不同工作人员对禁令执行松紧不一,造成“有的路口严查、有的路口放行”的乱象。此外,社交媒体平台对攀爬野长城内容的算法推荐和流量扶持,客观上助长了这一现象的蔓延,却很少承担相应的内容审核责任。

站在人类文明的高度审视,长城不仅是中国的,也是全世界的珍贵遗产。1987年,长城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成为人类共同的文化瑰宝。这意味着我们对长城的保护责任,不仅关乎民族情感,也是对人类文明延续的承诺。当游客以“征服者”心态踩踏野长城时,他们或许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摧毁的是无法复制的历史见证,是子孙后代了解过去的珍贵窗口。

文化遗产保护与旅游开发并非必然对立。意大利古罗马遗址、秘鲁马丘比丘等世界遗产地都成功实现了保护与利用的平衡,其核心经验是建立游客对历史的敬畏之心,通过精心设计的游览路线、专业的解说系统、严格的行为规范,让游客在尊重遗产的前提下获得深度体验。中国长城保护同样需要这种理念转变:从“禁止攀爬”的消极防御,转向”引导欣赏“的积极保护。

面对野长城上的”野蛮人“现象,我们每个人都应反思,我们究竟想留给后代怎样的长城?是日渐风化消失的废墟,还是虽有沧桑却依然挺立的历史丰碑?答案不言自明。保护长城不需要豪言壮语,只需要每个公民从自身做起,遵守法律规定,抵制野长城旅游诱惑,举报破坏行为,传播保护理念。唯有全社会形成保护共识,才能让万里长城真正”永不倒“。

野长城不欢迎”野蛮人“,欢迎的是心怀敬畏的文明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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