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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午夜,园子里的潮热减掉了些许闷热的水分,樟树和林薮缠绕在一起,摆弄着绵延的身姿,辛辣的香气扑鼻袭来。
“哪个小崽子,又喷山寨的香水了?”委员长站在两个拥抱的滕根前,阿西在绷起胸肌一个马步跨到委员长怀里。
“香不!”
“小狐狸都没你这浪。”阿根冒出声,热的气味腾空而跃,探入我的寒冷的胃液里,一股反酸涌上嗓尖。
“看来今晚,那位老大要来。”我说道。
“每次他来,黑仔体香闪着磷粉的亮。”阿根一脸不屑。在四周沉寂的泉水边,蹴、蹴声传来,一声鸣着孤独,一声哀着苦闷,脚声临近,焦灼、急迫,渐渐隐现,暮色垂怜,小黑仔转过身,高大的身体穿过风尖,穿到瘦削的男人上。林寻间遇骨嶙人,兀的一踹蹦出红。泉水边的一端临接着另一端,无休无止的水流浸入泉中,正在我踟蹰、徘徊时,尖锐声刺入大脑皮层。
“啊!!!!!!”
他咻的停住了脚,耙钉的眼睛逼近旁边的阿根,少时,那双火光四射的眼睛压迫着我,他按住我的肩膀,如同按住熊熊野火燃烧的山林,兀的猛然跳起身。
“终于结束了。”
“这下你百口莫辩。”
黑暗是光的神秘化身,它吞灭一切和希望有关的杂质。
“你相信吗?他们说是你亲手杀害了他,就像你刚刚对着小黑仔那般。”
老大的声音在夜里颤颤巍巍,好似被掩埋在地下十七层的牢狱里,发生低沉无望的呐喊,泪汨汨地流下来。
“我杀死的不是小黑仔,阿木,你看到了,我杀死的是我自己,是全部的自己,是半个的我,一刀下去,切入的是我那火热腾腾的心脏,这样,死仍是我的死,生是他的生,阿木。”
阿根、老大、我面面相觑,周围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度,黑夜突然叫醒了一个个正在林中暧昧休憩的鸟儿,鱼线串起来的泉水突然涌出铁锈的味道。鱼儿呢?”在溴水池上,阿根喘着寒气问我。
“鱼儿呢,上钩了吗?”
溴水池台阶上,我们三人挤成了一团,彼此呵嘘问暖,阿根鼻孔吹出的热气,在逆寒中,化成一团团的云雾。
“鱼儿呢!”披着绿色旧风衣的老大问,“你们这些鸟儿,每到夜晚便沉闷的无精打采的,像个老龟头,搞着夜晚的下流动作,遭着夜魇的排斥,还不敢上台阶了,躲在暗处一角、干瞅着,殷羡着的都是没本事的,你们可不兴学!”
“鱼儿被鸟儿叼走了,老大。”老大的语言艺术令台阶上的我们尴尬无比,台阶上,中年的、老年的、少年的、地位卑劣的、社会地位高尚的、心理阴暗的、痛楚的、冷漠的、多情的、快乐的,种类不同的、差别无异的,在逆寒倒转的这晚,在没有月亮、又漫天星斗的灿烂夜灯下,在溴水池畔隔绝外界,探讨着隐秘小国的奥秘,泯灭消逝的跨性别之爱,平等地立在雄壮的灯影下,不管单纯善良无知,彼此的影子比肩而立,或沧然堕落、或醉生梦死,我们的身躯都深陷在羞耻的溴水池里,留下难以磨灭的木牍。
“林雄、金西、阿水、成恩。”委员长似打战的军头点名说道。
“来了,委员长。”年轻的声音一致回道。
于是溴水池台阶上前呼后拥着团团围着十几个幼娃,由阿根在前头带路,得,又一队新的委员家将门浩浩荡荡,迈出了自由的一步。
片刻间,我发觉几个月来,这片荒废的台阶石栏又再度变得无垠空旷,我一人绕着羞耻的溴水池边沿走了三圈,脚步声在碎叶上发出橐橐橐的声音,我才意识到溴水池边的枯叶渐渐消逝了。
摹然一惊的我,掰着手指算起自从七月份暴雨异常的下午,我被父亲驱逐家门,在陵城的街头四处流浪,最后终于在溴水池落脚,落到隐秘国都里,前后不过数月时间,可我却感受恍然是一世纪,烟波辽阔,迢迢。那晚的夜,月亮是血红的,我蹑手蹑脚进入溴水池,心神恍惚,眼中充满了不安、恐惧,又夹着一丝亢奋,前胸贴后背的我,身形发昏,浑身颤抖,四个躯干趴在台阶上等着救世主投喂。
哗然,时间是最好的救世主,橐橐橐,溴水池台阶上迸发着一阵忧愁的脚步声,一个身形消瘦、高挑的人影朝我侵入,身着褐色长衫,长发飘扬。
“阿根。”猿人长相的金恩蹭过来,张开巨盘的双臂环住我。
“做咩!”我整个身躯被金恩锁住,透不出气,“让开,让开,恩仔,你着实弄疼我了,松开我,骨头快断了。”我怒气声道。
金恩不情愿的放开我,问怒的锤了下我胸口,双手又不断揉搓额头、头发、脸颊。人的安全感在爱抚中悄然诞生,尤其是恋人。我在他宽阔的胸膛上锤了两拳,咯咯的笑了起来。
“恩仔,你这帽子顶的很标志啊。”我笑说。
金恩手指莲花状捏住帽子上的绿绒球,忘象得意地说道:“柳柳买给我的!”
我摸遍身上所有口袋,才在右腿的牛仔口袋里抓出一颗塑料包裹的酒精巧克力糖来,巧克力外皮包裹着银色的锡纸,我努到金恩面前,逗趣道:“小恩仔,叫声哥哥,这袋酒精巧克力糖且送给你。”
“我不!”金恩边叫唤,一边用手攫走酒精巧克力糖。
“长长~~糖、糖~~”金恩擒着巧克力欢喜道。
“下流坯子!”委员长怒斥道,“还厚着脸皮借花献佛呢!”委员长和我绕着溴水池台阶来回走了三趟,边向他汇报最近各人的情况。
“小黑仔那个勾引人的狐狸精,在京都怎么样了?”委员长问起小黑仔。
“小黑仔在京都牛郎bar火得很,”我笑着说,“他天天吃鱼包寿司呢。”
“这个婊子养的!”委员长笑着哫了一口痰,赞道,“对待男人这件事上,还得是那小狐狸在行!”
我向委员长谈起去水园看望老猫,老猫向我愤愤不平说道,他在里面被小流氓们欺辱的很厉害,幸好他的染织技艺在里面无人能敌,染织的师傅偶尔看不下去的时候也会出手教训那群小流氓!
一颗不安分的心在新旧观念碰撞时偏离了亚当的诱惑,在他肉欲之外是一张黑漆漆高额消骨的脸,站在我面前的是委员长委以重任的俏佳人,“啐”,“瞧把您恶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癞蛤蟆爬脚心上了——专门膈应人,癞蛤蟆煮粥——臭气熏天”。在黑魆魆的聚灯下,他朝向我,伸出了他筋络分明的手臂,聚灯下是他结疤不结卿的烫伤起泡的手,立在小黑仔身后的明溪举着手牌,那沉重而无言的文字彷如深渊里的呐喊,惋惜哀叹声盘旋脑间。
在这个封闭的开放的闭塞的包容的世界里,我们的手是绝望地长牙地飞舞地爪,安耐不住的饥渴伸向近处可及的茶壶树,彼此生猛地挠着攥着戳着扯着捣着,好像从对方那里博得的一片树叶都是好的,补偿我们生肉的灵魂。委员长的一只脚,磨出千层茧,一层茧出肿消退,另一层茧又涌现,好像脚掌有千万里追寻的路要走,然而路的尽头剩下的是光秃秃的瓢藤。
我看到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内里藏着绵刀,刀刀夺我心,刀刀痛煞人,从他嘴里呼出的酒味,似有千山叠嶂乱入眼的错觉,他再次喝醉了,一下又回到了那晚,落大雨的声音混杂着口齿不清的声音,一刹那,我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而就在我踌躇之间,他那苍黄的历史档案再度令我陷入窘境,一个比黛玉娇弱的男人,此时正梨花带雨的倾诉他的伤心往事。
木善文:
影视编剧,90后悬疑小说家,大地英豪电影公司剧本创作中心主任,毕业于南京大学,师从苗怀明教授。15岁开始发表小说,此后连续9年保持每年创作100万字悬疑小说。著有悬疑小说《盲流》《狄亚》《笼中鸟》《最后一班地铁》《永远没多远》《丢心》《满意》《咀嚼兽》共17部,影视剧本有《魔鞋世家》(待播剧)《鬼差》《五祖拳》《启母石》 《嗅抢》 《诡局》 《无可奉告》 《红头鹦鹉》 《死亡秘密》《暴之垒》 《命运的脊背》 《被怀疑的真凶! 》 《围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