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政协报记者 郭帅
母亲节即将到来之际,多地陆续开展“妈妈岗”专场招聘活动,引发社会广泛关注。作为专为母亲群体开设的岗位,“妈妈岗”也是很多全国政协委员关注的焦点。随着该岗位的推广,是否能够更好满足育龄女性需求?在解决已育女性就业难题的同时,如何在女性职业发展、劳动权益保障等方面发力?
聚焦“妈妈岗”,人民政协报记者采访了多位关注该问题的全国政协委员,期待为“她力量”贡献更多真知灼见,让每位妈妈在家庭与职场的“双岗位”上,书写属于自己的璀璨篇章。
梦想照进现实
“宝贝再见!”五一小长假后的首个工作日,清晨7:50,山东临沂某幼儿园门口,张倩将4岁的儿子嘉诚交给老师。目送孩子蹦跳着走进教室后,她跨上电动车,15分钟后稳稳地停在早教机构门口。
换工服、打卡、整理教具,8:30,她笑意盈盈地准时出现在孩子们身旁。这是她成为“妈妈岗”早教老师的第180天。
张倩今年37岁,成为母亲前,她曾是公立幼儿园骨干教师。但孩子出生后,老人无暇帮衬,她不得不脱下工装,成为灶台与尿布间连轴转的全职妈妈。
“常常会觉得自己和这个社会脱节了。”直到去年秋天,当地人社部门推送的“妈妈岗”招聘信息,让张倩眼前一亮:工作内容贴合幼教专长,每天16:30下班接娃,周末全休,月薪5000元。更让她惊喜的是,机构特设“爱心活动室”——孩子偶有小恙,她能临时带着来上班,同事们会轮流照看。
过去半年,张倩从“嘉诚妈妈”变回被20多个孩子簇拥的老师,考取了家庭教育指导师证书,还牵头设计了3-4岁亲子创意课程。“累是真累,但每天睡前复盘工作笔记时,那种‘我还在成长’的踏实感,让我越来越自信,有一种梦想照进现实的感觉。”张倩说。
像张倩这样的故事,正在越来越多的地方上演。2022年广东中山首创“妈妈岗”,如投石入湖激起涟漪:山东青岛2024年底发布首批190个“妈妈岗”用人目录,涵盖早教、电商客服、社区服务等领域;安徽黄山2025年2月出台专项政策,构建“岗位开发—财政补贴—职业保障”全链条支持体系。
“‘妈妈岗’的出现,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和支持,不仅解决了宝妈们的就业难题,也为企业带来了新的活力。”全国政协委员、全国妇联原副主席吴海鹰在调研中了解到,“妈妈岗”员工的稳定性普遍更高,她们在家庭生活中的经验和技能,往往能够转化为职场上的独特优势,为企业的创新发展注入新的活力。
“妈妈”们期盼更多可能
“王小姐您好,我们注意到您的简历……”这个春天,浙江宁波40岁的王诗玥手机里攒下近百个招聘电话。作为985高校硕士、曾在外企担任管理岗的她,在“二孩”入园后决心重返职场。但在投出800余份简历后,她却陷入困惑:“原以为凭能力能无缝衔接,没想到‘妈妈’身份成了隐形门槛。”
王诗玥将希望寄托于“妈妈岗”,却在几场线上招聘会后难掩失落:家政、物业、超市理货员等岗位占比超70%,与她深耕的供应链管理专业相去甚远。“不是不愿做基础工作,而是担心一旦进入这类岗位,10多年的职场积累会被清零。”她翻出手机里保存的PMP项目管理证书照片,指尖划过屏幕上“持证12年”的字样,眼底掠过一丝怅惘。
像王诗玥这样境遇的高知妈妈并非个例。全国政协委员、济南市政协主席雷杰调研发现,当前“妈妈岗”呈现“数量扩容但质量待提升”的特点:多地岗位数量日益增多,但仍多以劳动密集型岗位为主,职业晋升空间有限,薪资普遍较低,且多为兼职或小时工。
“我们需要的不是‘就业救济’,而是与能力匹配的发展型岗位。”王诗玥点开自己设计的“远程供应链管理方案”,里面详细规划了如何通过数字化工具实现弹性办公。她的诉求折射出新一代职场妈妈的深层渴望:既要兼顾育儿责任,更要守护职业尊严。
在雷杰看来,“妈妈们在育儿中锤炼的跨任务管理能力、应急处理能力,恰恰是高端岗位亟须的软实力。”
吴海鹰在调研中发现,一些单位劳动权益保障的短板也让“妈妈岗”的吸引力打了折扣。“很多‘妈妈岗’没有明确的绩效考评体系,部分企业甚至将弹性工作与‘晋升绝缘’挂钩。”吴海鹰建议建立“岗位分类目录”,将“妈妈岗”细分为基础服务型、专业技能型、管理创新型三类,配套不同的社保补贴与职业发展通道。
“比如允许IT工程师以‘项目制远程办公’形式入职,按代码交付量核算薪资,既保留专业价值,又适配育儿节奏。”吴海鹰说。
王诗玥的日记中有这样一段话:“孩子会记住妈妈赶地铁时的脚步,也会看见妈妈在工作时发光的眼睛。”她期待有一天,职场对妈妈们不是降低标准的“特殊照顾”,而是基于能力的“平等选项”。
“妈妈岗”不是终点
“带孩子只是妈妈的事吗?爸爸去哪了?”社交平台上在关于“妈妈岗”的讨论中,这样的声音不在少数,也引起了全国政协委员、中央民族大学教授蒙曼的共鸣。
蒙曼在调研中发现,一些单位对于男性职工陪产假落实不到位。此外,因育儿请假的男性职工占比远低于女性,“社会应给男性承担家庭和育儿责任创造更加友好的环境。”
“可以尝试将岗位命名去性别化,扩大‘妈妈岗’的外延。”蒙曼举例说,上海市支持用人单位以“生育友好岗”命名工作时间、工作方式灵活、工作环境友好的岗位。
“还可以进一步拓宽‘妈妈岗’的适用人群。”吴海鹰了解到,很多年轻父母由于工作压力大、生活节奏快,无法全职照顾孩子,需要老人帮忙,“但很多老人尚未退休,也成为不少家庭育儿的难题。”
“在老龄化与少子化交织的当下,育儿不再只是家庭的‘私事’,更是需要社会进一步托举的公共命题。”吴海鹰建议,应让所有承担育儿责任、有就业需求的人都能受益,从而体现社会公平。
“重构职业发展生态也是必要举措。”雷杰提出,建立弹性岗位与常规岗位的互通机制,如设定弹性工作年限与职业晋升的换算公式,员工可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灵活选择工作方式,从而不用担心职业发展受到影响。
对于高学历、高技能女性对专业岗位的诉求,雷杰回应道,“对因生育影响就业的妇女,应提供更为多样化的就业支持,如将‘妈妈岗’从传统领域扩展到新兴领域,尤其是互联网和IT服务等,以增加岗位的丰富度和可选择性。”
“总之,‘妈妈岗’只是探索,不是终点。它可以是妈妈们重回职场的过渡,也可以是寻找自我价值的锚点。”委员们相信,通过政策扶持、企业担责与家庭共育的协同,“妈妈岗”的设置一定能够从“权益补丁”升华为“制度常态”,从而真正为母爱续航,让梦想开花。
来源:人民政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