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他是成都最傻的中医,一张处方只要几块钱……”4月底,一段“最傻”中医视频在网上流传。视频中,成都中医李某某,坚持用便宜中药为患者治病,30年来价格从未改变,“帮助许多贫困家庭,展现了慈悲心怀”。该视频被广泛传播,播放量超800万,点赞近10万。 事实是否如此?红星新闻记者实地走访发现,多位就诊患者的药价均在300元以上,有的甚至超千元,多位患者质疑该视频为引流而拍摄。对此,李某某表示,他只管帮人看病,不清楚视频内容。至于几块钱的处方,坐诊医馆、视频拍摄者及李某某均含糊其词,各有说法。 目前,该视频已下架,当地市场监管部门已介入调查。
▲视频称李某某是成都最傻中医,点赞近10万
一张处方“几块钱”?
宣传视频广泛传播 大量患者前往求医
4月底,上述视频发布在抖音平台一个名为“拾遗寻医”的账号上。视频中除了提及李某某医生开具的“一张处方只要几块钱”外,还提到他创造了许多“奇迹”:一个80多岁的老奶奶在得病后,家人以为没治了,“棺材都准备好了”,但找到他后,经过中药调理,“据说现在还在”。
此外,还提到李某某以前是个游医,曾上山、跨河去给患者治病,“有的(患者)吃饭都成问题”,他看到后很心酸,因此不管患者贫穷贵贱,他都尽量开便宜的中药,“但凡有一点良知,也不会从患者身上去敛财。”视频中,还展示了他曾开过的处方,标价5元至9元不等。
视频获广泛传播,点赞近10万,播放量超800万。视频下方,网友赞扬声一片,许多患者也循着视频前来求医。
▲视频中展示的低价处方
记者调查:不存在几块钱处方
患者求医遇数十倍差价
为了一探真假,红星新闻记者也以患者身份来到该医生的一个坐诊点——秉安堂中医馆。医馆对李某某的介绍显示,他是中国针灸协会会员、中国民族医学会康复分会理事,毕业于成都中医药大学,中医世家,行医30余年,曾在成都多家医院工作,素享“妇科、男科圣手”的美誉。
不到11点,当天李某某的号就已全部取完,但依旧不断有患者进门想要挂号,一个号50元,大厅里坐了一圈患者,几乎都是找他看病的。
多位患者告诉红星新闻记者,他们都是看了上述视频而来,“说他医术好、价格便宜”。有的患者开车几十公里,跨区而来;有的患者为了治疗顽疾,跨市前来;有游客在成都旅游,看到视频后,也特意打车前来。
红星新闻记者随机询问多位患者,在就诊后,包含挂号费,他们的药费几乎都在300元以上。一位女性患者治疗月经不调,10天的药费为800余元;一位5岁的孩童调理肠胃,4天的药费近400元;一位男性患者的药费则高达千元。红星新闻记者拿着5岁孩童的处方去线上线下药店询价,价格在140余元至200余元不等。
对于视频中的低价与现实中的高价,患者纷纷摇头表示,称“视频就是引流的”,但也有患者表示,如果药效管用,这个价格能接受,“毕竟是市场经济,几块钱的药,你也不敢吃。”但他也表示,在视频中就应说清楚,让患者自行选择,而不是误导。
涉事医生:“我只管看病”
不清楚视频否认几块钱处方
红星新闻记者看到,视频发出多日后,评论区已不再仅是赞扬声一片,而是充斥着“剧本拍摄”,“趁机调高挂号费,从30涨到50”“吃相难看”等质疑。
当天,对于现场诸多患者的质疑,医馆其他医生未作过多解释。红星新闻记者就“几块钱的处方”问题询问其中一个医生,他解释说:“这是十多二十年前的处方了。”然而,视频中的处方单较新,并印有二维码。
▲网友评论
红星新闻记者以患者身份询问李某某,他表示,自己并不清楚视频内容,“我只管看病”,至于为何会有“几块钱的处方”,他表示,要分病种,“如果是小朋友的,病种单一的,比如感冒流鼻涕,只需要几味药,可能就几十元钱。”否认有几元钱的说法,而这种几十元的处方,医馆医助向红星新闻记者表示,“最近都没开过。”
至于是否与发布的账号有合作,李某某未正面回应,表示自己是医生,只根据病人病情就事论事去看病,如果红星新闻记者不愿看病就算了。
多方各执一词
发布者称只是“处方费”视频已下架
到底是多年前的处方,还是病种单一药价才便宜?在视频拍摄者口中,红星新闻记者又得到了不同版本的回答。
红星新闻记者联系上“拾遗寻医”账号的主理人杨先生。据他介绍,视频中几块钱的处方只是处方的价格,但患者要抓药,还涉及药费。由于现在找李医生看病的人很多,现在他已经没收处方费了,“直接收挂号费和抓药的钱”。
为何会拍摄该医生?杨先生表示,他是通过其他医生及患者介绍了解到的,“说他之前在基层单独给人开处方都很便宜。”对于给公众造成误解,他也表示确实欠考虑。
红星新闻记者看到,该账号发布的多条视频均来自秉安堂的医生,除了李某某外,还有刘某清、张某锃等医生,视频均用叙事的形式,对医生进行宣传。
▲秉安堂
对此,杨先生坦承,他们的确与秉安堂中医馆有一定的合作与经济往来,“但都只收取视频拍摄的成本费”,主要是以拜访老中医的形式“弘扬中医文化”。
视频发布后,他们在后台也接到了网友的反馈以及异议,因此主动将视频下架。对于给公众造成的误解,他表示抱歉,今后在发布视频时也会更加谨慎。
红星新闻记者从中医馆旁边的餐饮店了解到,在视频发布前,也有较多患者找李医生看病问诊。
对于该视频被指涉嫌虚假宣传,已有消费者进行投诉。红星新闻记者也将线索同步至当地市场监管部门以及卫健部门。目前,当地市场监管所已介入调查。
律师说法:
涉嫌虚假宣传、构成不正当竞争
四川一上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林小明律师表示,根据《广告法》规定,广告不得含有虚假或者引人误解的内容,不得欺骗、误导消费者;广告主应当对广告内容的真实性负责。
若视频宣传一张处方几元钱,但实际消费数百元,或属于以虚假或引人误解的内容欺骗、误导消费者的虚假广告行为。
违反该规定发布广告的,除由市场监管部门责令停止发布广告外,还要处广告费三倍以上五倍以下罚款;广告费无法计算或明显偏低的,处二十万元以上一百万元以下罚款。
此外,该行为还涉嫌构成不正当竞争。除由监督检查部门责令停止违法行为外,还要处二十万元以上一百万元以下的罚款;情节严重的,处一百万元以上二百万元以下罚款,还可以吊销营业执照。
▲网友评论
北京泽亨律师事务所胡磊律师提到,消费者还可以依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要求赔偿,包括医疗费、误工费、交通费等直接损失。若因误导而延误治疗,还可要求精神损害赔偿。若多人集体受骗,可能引发民事诉讼或公益诉讼。
胡律师表示,作为医疗服务提供者,李医生对涉及自身的宣传内容负有合理注意义务,若视频使用其名义、处方及诊疗案例,即便他未直接参与拍摄,也应对宣传内容的真实性负责,否则可能因“默认许可”或“放任虚假信息传播”而被追责。
他提醒视频发布者,对涉及价格、疗效等敏感信息时,要明确标注适用条件,如“特定轻症低价”“疗程费用需结合病情”,防止断章取义。发布前也应自查内容是否可能误导公众,尤其注意“隐性引流”,如通过故事暗示疗效,不直接标价却诱导就医。
胡律师提醒,法律对医疗虚假宣传的容忍度远低于普通产品,不能为追求流量而牺牲公信力,坚持真实、透明的创作才是规避风险的关键。
红星新闻记者 章玲 摄影报道
编辑 欧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