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8月3日,南昌起义军主力叶挺第十一军的第10师,经急行军进抵江西进贤县城,思想摇摆不定的师长蔡廷锴,当夜召集心腹军官密会,下决心脱离起义军大部队,单独行动去投奔粤军老长官陈枢铭,不过叛逃面临的最大麻烦,是部队里面的中共党员,究竟该怎么处理?
(蔡廷锴)
反复讨论之后,蔡廷锴力主好聚好散,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于是次日首先调动警卫部队警戒,随后召开全师军官会议,以“部队需要整顿”为由,宣布礼送47名党员离开部队,从而彻底掌握了5000余人的第10师。
这一决定是非常明智的,解放后蔡廷锴将军能够参加新中国的建设,出任国防委员会副主席、全国政协副主席等要职,与当年脱队时没有发生流血事件大有关系,不过还是重创了起义军:总兵力骤减四分之一。
在叛变的第10师中,大部分军官后来水涨船高,逐渐成为高级将领,比如解放战争中被俘的兵团司令区寿年、在西昌自杀的第99军军长胡长青、在义乌起义的浙江保安副司令李盛宗等等,大浪淘沙,各自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其中唯一一位被新中国追认为革命烈士的,只有时任第10师第30团的第三营营长,黄埔四期生彭士量,而且战死之前,已从粤军系统转投中央军,成为“土木系”老大陈诚的帐前红人,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彭士量)
一、黄埔嫡系
彭士量是湖南浏阳人,年轻时曾就读武汉的明德大学,1926年3月考入黄埔军校第四期,当年10月4日毕业。此时北伐战争如火如荼,黄埔四期的2600多名毕业生,绝大部分被分配到北伐军各部实习。
彭士量前往粤系的第四军第10师报到,从一名少尉见习排长干起,由于作战勇敢,累升为连长、营长等职务。次年随队参加南昌起义,蔡廷锴率部脱离起义军后,曾辗转福建、广东期间,多次参与粤军的内斗。
身为湖南人的彭士量,感觉前途无望,因此再次离队,经同学介绍转投黄埔系军队,参加了1928年的二次北伐,期间结识了黄埔一期的王敬久,中原大战后,王敬久升任国府警卫军第1师副师长。
1932年初,警卫第1师正式整编为精锐第87师,王敬久成为首任师长,遂调彭士量为师部参谋,倚为心腹。第87师稍后在第五军编成内,参加了淞沪抗战,彭士量再与老长官蔡廷锴的部队并肩战斗,战后晋升团长。
是年冬,王敬久保举彭士量入陆军大学正则班第十一期学习,这一期的陆大生,几乎成为“土木系”的后花园,像方天、沈澄年、李仲辛、刘云瀚等人,均为陆大十一期毕业,彭士量也因此有机会,跟土木系的少壮派相识。
彭士量陆大毕业后的第一个职务,是刘勘第83师的上校参谋处处长,这还是中央军嫡系部队。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后,第83师副师长傅正模调任军政部第五补训处处长,乃举荐彭士量任补充兵第三团上校团长。
(少将师长彭士量)
1938年5月,第五补训处改编为陆军预备第4师,彭士量晋任少将参谋长、副师长等职务,在第75军编成内参加了武汉会战,因指挥有方屡挫日寇而受奖,被授予陆海空军甲种一等奖章。
1941年初,第六战区参谋长施北衡调任第75军军长,因对预4师副师长彭士量的能力赞赏有加,特引荐给战区司令长官陈诚,旋调任长官部少将高级参谋,兼战区干训团教育处长,一跃成为“土木系”老大的身边红人,参赞中枢。
当高参既安全又舒服,而且跟在陈诚身边,还会有更大的发展,将来到军政部担任要职绝非难事。比如大家熟悉的郭汝瑰将军,就是在暂编第5师师长任上,被陈诚保荐到国防研究院任研究委员。
那可是号称“培养全能将校”的地方,陈诚还兼任着副院长,而且在国防研究院镀过金以后,堪称前途无量!
(彭士量和家人)
二、抗日悍将
陈诚成为黄埔系头号红人后,郭汝瑰晋任军政部军务署署长,兼任国防研究院副院长,抗战胜利后再任中将作战厅长等要职,因此彭士量如果不上前线,也能跟郭汝瑰一样,从此军职平步青云,然而彭士量硬是不愿意待在后方。
期间多次要求到抗日前线领兵作战,陈诚拗不过他,1941年底调任其为暂编第5师副师长,巧合地成为郭汝瑰的副手。次年初郭汝瑰调回重庆国防研究院,彭士量晋升代理师长,1943年5月转正。
暂编师多以保安团队升格整编而来,大部分战力不强,但是在湖南编成的暂5师和暂6师,绝对属于其中的佼佼者,尤其是在战略相持阶段,湖南湖北成为了正面抗日的主战场,暂5师几乎无役不从,逐渐成为劲旅。
暂5师已经算是中央军半嫡系部队,喜欢抓军权的陈诚,当然要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两任师长的派系属性,足已经说明问题了。1943年夏季,彭士量率暂编第5师参加了鄂西会战,在华容县附近地区,与日军展开了殊死搏杀。
战后日军也称该师为“战意坚强、不可轻侮之师”,暂5师经此一战,不仅为鄂西大捷出了力,也很给陈诚长了脸,不出意外的话,彭士量会成为土木系的骨干将领,然而仅仅三个多月后,第六战区再次面临残酷考验。
这一次,日寇第11军的司令官横山勇,把目光盯在了湘西的常德,因为这个鱼米之乡,是中国坚持长期抗战的重要基地,也是两湖地区粮秣,转运四川大后方的重要枢纽,日军必欲摧毁之而后快。
(常德战后摆拍)
1943年11月1日,日军10万人马再次出动,首先佯攻鄂西的渔洋关,玩了一招声西击东后,主力突然直扑湘西的常德,王敬久第10集团军和王瓒绪第29集团军的防线,被日军迅速撕裂,湘西北战况危急。
第六战区代理司令长官孙连仲,火速调王耀武第74军主力北上,配合汪之斌第73军夹击突至石门的日军,不料横山勇早有准备,第74军的两个师(第57师留守常德)刚出桃源,即遭日军主力第13师团拦截。
如此第73军就落了单,军长汪之斌是保定军校生,当时已经60岁了,少勇寡谋,之前鄂西会战期间,该军即在厂窖地区遭日军屠戮,本来陈诚要办他,只因湘军老长官王东原说情,才保留职务戴罪立功。
结果在常德会战中,这位汪军长的表现,一如既往地拉胯,第73军首先是在石门县附近的毛家山,遭到日军猛烈攻击,登时乱了阵脚,一路败退撤向石门县城。
三、石门殉国
关于彭士量将军的殉国经过,有多个版本,一说坚守石门不退,留下遗书力战而死;一说在撤离石门的路上,遭敌机轰炸身亡,其实都不准确,因为第73军在常德会战中,表现的非常糟糕,战后汪之斌差点被毙了。
历史真相是,1943年11月13日,汪之斌率第73军主力放弃石门,只留下暂5师掩护全军撤退,彭士量率部激战经日,6000多人的一个师,拼得只剩千余人,基本完成阻击任务后,于11月15日拂晓,率残部向石门西郊突围。
彭士量和残存官兵撤至新关以南,在岩门口附近涉水过河时,不幸被控制渡口的日军发现,在敌人密集的机枪火力下,暂5师官兵一个个倒了下去,指挥部队穿越火网的师长和副师长,均负重伤,彭士量当场身中四弹!
左右抬着彭师长继续撤退,至上午8时才摆脱追敌,而彭士量却因伤势过重,壮烈殉国!最可惜的是,尽管彭士量率领暂5师死战,给军主力争取了撤退的时间,然而第73军还是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在日军的追击下,第73军各部冒着大雨撤向澧水岸边,准备南渡之后再站稳脚跟,不料11月15日深夜,与穿插而来的日军第34师团佐佐木支队遭遇,其实日军兵力不多,双方也都没有心理准备。
然而汪之斌以为遇到了日军大部队,下达了各师分散突围的命令,雨夜混战下来,第73军全线崩溃,仅在渡口被俘者,就多达3000余人,另有30多门火炮和大批武器弹药被掳,这仗打得非常窝囊。
汪之斌战后电告孙连仲:“有副军长一人、师长三人、副师长三人战死或下落不明,全军仅存兵力约四千,重武器装备均已丢失,基本失去战斗能力,望指示今后行动”,遭遇战打成这个鸟样,真是一言难尽!
(彭士量遗书)
战后汪之斌被撤职查办,暂5师的番号也被撤销,余部编为第77师独立团,而日军夺取石门突破澧水后,接下来就是惨烈的常德保卫战了,也就是余程万8000虎贲的故事,此处略过不提。
彭师长弥留之际,曾谓左右曰:“大丈夫为国家尽忠,为民族尽孝,此何恨焉”!而整理将军遗物时,发现两封写给家人的信,字里行间充满了杀寇报国之心,当时被军委会下令公开发表,引起巨大反响。
也就是说,尽管第73军和暂5师遭遇失败,但是彭士量的抗日事迹和精神,却值得大书特书!因此常德战后的1944年春,国府破格追晋彭士量为陆军中将,将军殉国时,铨叙军衔还只是陆军上校。
为了宣扬和纪念将军的抗日事迹,新中国民政部也于1985年追认彭士量为革命烈士,至2014年9月,又入选第一批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体名录!
(烈士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