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兵时的老上级张师长,大校军衔,退休后在青岛住了快二十年。上次见他还是零几年去青岛出差,一晃都十多年了。这个月头里,几个受过他关照的老战友撺掇我:"要不请老首长来聚聚?"我想着人家现在退休金两万多,未必愿意折腾,可电话打过去,他倒答应得痛快。
张师长老家河南商丘农村,当年在部队从测量员干起,班长、排长、团参谋、师参谋,四十二岁破格提了师长,轰动过整个军区。退休跟儿子住青岛,我去他家那回,屋里就一张木板床,军绿色被子叠得四四方方,脚上踩的布鞋都磨得起毛边。



定好日子那天,高速口停了九辆私家车。收费站的小姑娘探头看我们这群老头对着辆黑轿车敬礼,八成以为在拍电视剧呢。老首长自己开车来的,下车时头发白了大半,腰板倒是还直溜。后备箱里搬出个保温壶,说是老伴怕路上渴给灌的茶。
先去的老周苗圃基地。老周转业后包了五十亩地种树苗,老首长蹲地上扒拉土坷垃,抓把土搓了搓:"你这地得掺三成河沙。"又捏着棵小树苗指点:"嫁接得赶清明前,晚了成活率掉一半。"老周攥着笔记本跟在后头,记得满头汗。
中午安排在普通饭店,老首长从车里抱出个纸箱。掀开一看,红的蓝的酒瓶子挤得满满当当,都是半瓶装的。"这些年参加部下孩子婚礼攒的,再放着该过期了。"他边说边拧开瓶盖,那股实在劲儿和当年在连队分罐头一个样。
他老伴夹了块鱼肉放他碗里:"这老头每月两万多退休金,抠得我俩一月花不到一千。"老首长咽下饭才接话:"年轻时饿过肚子的人,有吃有穿就该知足。"桌上噼里啪啦响起一片掌声。



要说抠门,他对乡亲可不含糊。老家小学漏雨,他带头捐了十万;村里孩子考上大学交不起学费,他前前后后垫了二十多万。商丘老家人现在提起张师长,还竖大拇指。
饭桌上有人说起转业后的难处,老首长摸出老花镜,认认真真往本子上记。钢笔划拉纸的沙沙声,让我想起当年作训科熬夜改方案的夜晚。老李说到老婆治病欠债,眼泪吧嗒掉进酒杯里,老首长当场就要给他转钱,被大伙硬拦下了。
散场时我们要送他回城,他摆摆手钻回驾驶座:"我开车时候你们还穿开裆裤呢!"车队开出老远,后视镜里还能看见他站在路边挥手,迷彩外套被风吹得鼓鼓的。
回去路上老周在车里念叨:"现在多少领导退休摆谱,咱这师长还穿布鞋喝剩酒。"我想起前阵子网上传的退休干部AA制吵架视频,再瞅瞅今天这顿饭——自带剩酒的老首长,掏心窝子的老战友,这才是当兵人该有的聚法。



到家翻出旧相册,有张85年全师比武颁奖的照片。年轻的张师长把锦旗递给我,背景里挂着"艰苦奋斗"的横幅。手机突然震了下,战友群弹出消息:老周把苗圃改名叫"师长示范园"了。
洗脚时老伴问:"你们当兵的都这么轴?"我没接话,想起下午在苗圃,老首长蹲在树苗堆里那模样。六十多岁的人,指甲缝里还沾着泥,可眼睛亮得跟三十年前训我们挖战壕时一样。
今天特意查了青岛天气,18到25度,微风。老首长这会儿应该到家了,不知道保温壶里的茶喝完没有。微信响了,群里跳出他发的消息:"已平安返回,感谢同志们。"后面跟着个咧嘴笑的表情,用的还是系统自带那个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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