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89年,深秋的黄昏,大汉相国曹参的府邸内异常寂静,唯有药炉的轻烟在暮色中缭绕。
三日前,太医令已断言丞相病入膏肓,但这位历经七十余战的老将,此刻仍强撑病体伏案批阅文书,直到笔尖颤抖着在竹简上拖出一道歪斜的墨痕。
他最终倒在了那张堆满《汉律》与齐地民情奏报的案几旁。
没有临终托孤的悲壮,没有群臣环伺的哀恸,更没有史官笔下惯常的“天象异动”。曹参的死亡,如同他执政三年的风格般平淡至极。
府中属吏照旧饮酒谈笑,长安市肆依旧熙攘如常。唯有未央宫深处,年轻的汉惠帝接到急报后长叹一声,命人将早已备好的谥册添上“懿”字。
纵观汉初的功臣,萧何自污尚要遭受牢狱之苦,韩信降格为侯仍躲不过屠杀的命运,彭越卑微如奴却被大卸八块,唯有曹参得享了哀荣。
究其根源,恰在于他深谙“盛极则衰”的天道。
他放任吕氏侵占少府的职权,却死死握住各郡国“上计”的大权;他默许诸吕子弟入朝为郎,却将关中戍卒的虎符交给了刘邦旧吏王陵。
史家谓之为“守成”,实是以退为进的权力平衡术。
当吕雉欲加封他的食邑时,曹参却坚辞不受:“臣以狱吏的身份跟随高皇帝起兵抗秦,封侯已是天大的赏赐了,又岂敢贪天之功?”
他至死未建私邸,未蓄门客,甚至将长子曹窋外放为郡守。这种近乎苛刻的自我约束,在诸吕虎视眈眈的朝局中,反而成了最坚固的铠甲。
沛县小吏
曹参的早年,恰似落入汪洋大海的雨滴,没有产生一丝的水花。
他出生于战国末年,家境寒微,无权无势,可在成年后,凭借着个人的才能,硬是在沛县的县衙,谋得了狱掾的职位。
当时,秦法严苛,对六国遗民更为暴戾,沛县百姓动辄获罪。曹参每日穿行于阴森的牢狱之间,审案断狱,也练就了一身果敢坚毅的本领。
不过,作为基层官员,曹参却深谙“宽严相济”的道理。他既不似酷吏般苛责,也不学庸吏般懈怠,反而成为了当地颇具权势的“豪吏”。
也正因此,身为沛县主吏的萧何,对曹参欣赏之至。而在萧何的引荐下,曹参又得以结识改变他一生的人,刘邦。
此时的刘邦,不过是沛县的一介无赖亭长。
他嗜酒好赌,行事放浪,常与意气相投的萧何在曹参家中“蹭酒”。三人推杯换盏,纵论天下局势,渐渐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而当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而起,天下反秦的烈火席卷中原时,沛县县令的反复无常,最终将曹参推向了命运的转折点。
曹参也未曾料到,自己将在这风云激荡的乱世中,跟随刘邦和萧何,刻下汉初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公元前209年,刘邦在押送徭役时,错过了朝廷期限,因畏惧受到处罚,索性遁入芒砀山,落草为寇。
当时,各地郡县的百姓反抗秦朝暴政的行为,此起彼伏。沛县县令担心民众造反,割了自己的脑袋,就在曹参、萧何的建议下,邀请刘邦入城,公举大旗。
可在刘邦带着数百随从抵达城下时,沛县县令又变卦了。不仅如此,他还想将萧何、曹参一举拿下,扭送咸阳。
生死关头,曹参、萧何果断潜出城外,前去投奔刘邦。
而在沛县百姓诛杀县令后,曹参、萧何担心受到朝廷的责罚,索性将领头羊的位置,拱手送给了刘邦。
沙场铁血
起义初兴,刘邦麾下不过数千乌合之众,可曹参却以“中涓”近侍的身份,悄然崭露头角。他虽无韩信“兵仙”之谋,却凭着一腔孤勇和实战经验,成为刘邦麾下最锋利的剑。
首战泗水时,曹参连克薛县、胡陵,锋芒尽显。此外,曹参还深知“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他每攻占一城,必会开仓放粮,赈济贫苦,以“仁义”之名,赢得百姓的信赖。
而与在苛政中失尽民心的秦军相比,曹参还懂得约束士卒,不得侵扰百姓,纵然秦军“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可在曹参的“软炮弹”的攻击下,也成了刀下亡魂。
不久后,曹参又率军突袭了秦将司马夷,夺下了战略要地砀县,目标直指坐镇中原的秦军统帅,章邯。
不过,真正令曹参名震天下的,却是雍丘之战。
面对三川郡郡守、秦国宰相李斯的儿子李由,曹参身先士卒,冒矢登城,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亲手斩杀了李由。他的悍勇之态,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