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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10月26日,娘子关全线失守,太原以东屏障全失。
难道第2战区就不会实施反击,将娘子关夺回,重新稳固晋东防线吗?
第2战区副司令长官黄绍竑不是没想过。
可在娘子关一线120里宽的正面上,参战的部队番号虽然很多,兵力却实在太少。
虽然有26、27路军和第3军的番号,号称10万兵力,可实际兵力能有五六万人就不错了。
蒋系部队在计算兵力的时候往往都喜欢按着番号计算。
如果按照这个方法计算,两个实力应不弱于集团军的“路军”和一个第3军,兵力确实超过了10万。
可实际情况呢?都是一些“架子军”。
更要命的是,娘子关大战爆发时,第26路军还在忻口赶往娘子关的路上,部署在娘子关的只有一个旅。
起初阶段,日军进攻娘子关的兵力也不多,只有第20师团万余人。
可第20师团并没有展开全线进攻,进攻的方向只有娘子关关口。
如此一来,平均分散在120里宽正面上的第2战区东线部队就顶不住了。
虽然后来第26路军的部队赶来,可先机已失。
好在有川军第22集团军赶到。
在这时,黄绍竑犯了一个错误,他把赶来的川军一个旅、一个团、一个营不断地派到一线作战。
可怜的川军兄弟,还没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就被打残了。
待到第22集团军正副总司令邓锡侯、孙震赶到一线的时候,部队已经折损过半了。
虽然黄绍竑也有苦衷,但他指挥失误,也是明摆着的。
无奈,他也只能放弃娘子关,撤回太原。
娘子关失守,就意味着忻口后路被断。忻口守军若不及时后撤,就要被日军两面夹击。
1937年11月2日,阎锡山和卫立煌下达了从忻口撤退的命令。
11月3日,在太原,第2战区长官部召开作战会议,讨论接下来的战事。
太原是阎锡山经营了20多年的老巢,可以说,他的全部身家性命都在太原,自然不肯轻易放弃。
因此,阎锡山主张,把从忻口和娘子关撤下来的部队布防在太原周边,他要依城与日军打一场忻口会战那样的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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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由谁守城?
阎锡山虽然没有明说,在座诸将也都心知肚明。
不会是别人,一定是“守城将军”傅宜生(作义)。
而要守城,粮弹充足是前提条件,太原具备这个条件吗?
见有人有这个担忧,阎锡山一挥手,你们放心,我已经在太原储备了半年的粮弹。
一听这话,黄绍竑就恼了。
之前你不是说把粮弹全部运往黄河西岸了吗?你若是把这批粮弹用于补充出川抗战的第22集团军,川军至于在娘子关一线打得那么狼狈吗?
虽然说,得到补充的川军不见得能反击娘子关成功,但至少也可以迟滞日军向太原推进的速度。
只要能挡住日军第20师团,忻口守军就不至于有后路被断的危险,也就不至于放弃忻口撤退。
而造成这一切的,竟然是阎锡山的抠门儿。
像阎锡山这种以不公平的态度对待川军的做法,在抗战时期并不罕见。一直到了抗战后期,仍然有类似事件发生。
比如在豫湘桂会战后期,川军杨森部在独山补充,哪怕是想多要一点儿,仓库管理者也不给,甚至声称宁愿全部烧毁也不给杨森。
到后来,这批物资全部资敌。
黄绍竑虽然在娘子关打了败仗,但他对阎锡山要依城决战的计划却不赞同。
他的意见是,守城是可以的,但守城的目的是为了掩护部队撤退,而非依城决战来守城。
阎锡山和黄绍竑在会场吵成一团,在座的将领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则是千奇百怪。
傅宜生担任守城之责,在这种情况下,他不便发表意见。
晋军将领一贯听阎锡山的话,也不敢提出反对意见。
作为晋军中仅有的能拿出手的战将陈长捷,此时还在忻口指挥部队撤退。
卫立煌和孙仿鲁(连仲)是客军,讲的是客随主便,也不便于喧宾夺主,只能坐在那里打瞌睡。
都说瞌睡是可以传染的,一时间,作战会议室内除了阎锡山和黄绍竑的争论声外,再有的就是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了。
一直吵到半夜,阎锡山和黄绍竑也没吵出个结果来。
气呼呼的阎锡山终于说了实话。
因为就在开会前,他就给从忻口和娘子关撤回的部队下达了在太原外线进行防御的命令。
既然命令都已经下达了,你还把诸将召过来开会干啥?
但在他看来,这个形势,得走!
阎锡山走这个形式的真实目的是,想要借着会议气氛的烘托,逼着傅宜生表态守太原。
结果是,他的目的达到了。
那么,日军主力第20师团推进到哪里了呢?已经到达太原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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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战区于10月26日从娘子关全线撤退,日军为何直到11月4日才推进到太原城下呢?
这是因为八路军发威了,在敌后不断对日军发起作战,迟滞日军推进速度长达一周之久。
从11月28日起,八路军总部率115师师部及第343旅由五台地区南下,30日抵达平定西南地区,统一指挥129师及115师主力,向沿正太路西犯之敌展开了连续作战。
11月2日,在昔阳东南之黄崖底,129师之386旅伏击日军109师团一个大队,共毙伤日军300余人。
11月4日,日军第20师先头两个联队进至松塔镇,其辎重队及一个掩护大队进至广阳,第343旅对敌辎重队发起猛烈攻击,歼敌近千人。
已进至松塔镇的日军两个联队后勤补给断绝,只能回返广阳。
可由于从娘子关回撤的第2战区其他部队已经无法组织有力的防御,致使平定、阳泉、寿阳相继沦陷。
此时,日军第20师团之39、40旅团已经推进到太原城下,其增援部队109师团之31旅团也随后赶到。
大战一触即发。
而从娘子关方向、忻口方向退下来的第2战区部队,并没有按照阎锡山命令的在太原周围布防,准备依城决战,而是从太原城下一擦而过,头也不回的就撤走了。
眼见战机即将失去,第20师团长川岸文三郎急了,他立即向日军“华北方面军”一军司令官香月清司请战,表示自己愿意承担攻城之责。
可不料想,川岸文三郎的请求却被香月清司拒绝了。
不仅如此,香月清司还令109师团的31旅团也不得轻举妄动。
如此一来,在太原周边出现了罕见的一幕,日军近两个师团的兵力待在太原东南处一动不动,坐视从忻口和娘子关方向撤回的第2战区部队从太原城擦边而过。
难道香月清司心慈手软了?绝非如此。
香月清司这么做的目的是在等人,是在等待从忻口方向南下的板垣征四郎。
香月清司这个人很有意思。
他在日本侵华战争时期能够占领平津地区,依靠的是日军两个出名的大特务,即板垣征四郎和土肥原贤二。
可他后来倒霉,也恰恰是倒在了这两个大特务身上。
本来,香月清司在1937年7月11日担任的是中国“驻屯军”司令官。
这个职务看起来官儿不小,但实际指挥的兵力只不过一个旅团左右。
仗越打越大,日军调到华北的兵力越来越多,仅有一个“驻屯军”就显得不够看了。因此,“驻屯军”升格为日军“华北方面军”。
日军方面军级别的司令官一般都是大将军衔,仅有中将军衔的香月清司军衔不够用了。
于是,寺内寿一大将来到华北,担任这个司令官。
香月清司也水涨船高,升任1军司令官,而板垣征四郎的第5师团恰好就在1军的战斗序列内。
南口之战,第5师团击退了汤恩伯;平型关之战,第5师团又曾经包围了陈长捷。这让第5师团在日本国内名声大噪。
其实汤恩伯和陈长捷都很冤。
南口之战,汤恩伯之所以撤走,是因为驻守张家口的刘汝明始终怀有“中立”之心,对日军毫无警惕之心,让日军察哈尔支队钻了空子,对汤恩伯13军侧翼形成威胁,逼得汤恩伯不得不撤走。
汤恩伯冤,陈长捷更冤。
陈长捷在平型关出击时,阎锡山曾经许诺,只要陈长捷奋勇出击,后续部队肯定会随后跟进。
可陈长捷出击将第5师团击退后,往左、往右、往后一看,原本要随后出击的其他晋军部队一个也没来,这就让板垣捡了个便宜,把陈长捷包围了起来。
但不管怎么说,板垣征四郎在这两次战斗中都露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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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香月清司在人前人后,国内国外一个劲儿的夸第5师团,就让第5师团得了个“钢军”的绰号。
可在忻口会战,板垣征四郎再一次遇到了陈长捷。
连打了半个月,不仅没有突破陈长捷的防线,反而损兵折将。
日军中那些本来就对板垣指挥能力半信半疑的人这一次有话说了,“板垣当特务尚可,若论指挥打仗,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板垣遭到质疑,就意味着香月清司遭到质疑。
要想摆脱质疑,没有什么好办法,那就是继续让板垣立功。
这就是香月清司为何制止川岸文三郎不得进攻太原,偏要等着板垣来才发起进攻的原因。
目的只有一个,香月清司就是要用板垣的第5师团打下太原的“功绩”,来回击那些质疑板垣和他的人。
这种行为,叫做假公济私。
当然,这对第2战区从娘子关和忻口撤退下来的部队是有利的。
其实,日军将领这种假公济私的操作还有很多。
比如在徐州会战时,寺内寿一和畑俊六为了在徐州搞一次所谓的“会师”仪式,就擅自改变了原定打通平汉线南下的战略,改为打通津浦线。
就连日军此次对山西发起作战,其实也是板垣为了争功,好为他回国担任陆相刷点儿履历,而擅自改变原定的在攻下保定、石家庄后迅速南下平汉线的战略。
让我们回到太原会战。
1937年11月6日,板垣终于赶到了太原城下,可从娘子关和忻口战场撤下来的第2战区部队早就无影无踪了。
而此时,守在太原城内的傅宜生也是骑虎难下,有口难言。
原来说好的依城决战呢?
对此,阎锡山一句解释也没有。
他还能怎么解释?无论怎么解释,他那张老脸都没有地方放。
不能依城决战,那只剩下孤军守城了,傅宜生不由得想起卫立煌在撤退时对他说的话。
既然孤城难守、孤军难用,那何不改变原计划,一同南下呢?
对此,傅宜生深有同感。
可他却也不能这么做。
都说言犹在耳,他于11月3号拍胸脯表示要死守太原,在11月6日就要弃城而走?
这不仅是违抗军令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他为将的声誉将受到严重影响。
既然能在涿州守上三个月,难道在太原就守不上半个月吗?这是傅宜生此时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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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由于受到娘子关、忻口溃兵的影响,守城部队的士气早已不振,越城潜逃者不在少数。
11月8日,板垣下令攻城。
在此之前,他还故作儒雅给傅宜生送了一封劝降信,却被严拒。
板垣总愿意玩这一套。
当年在北平时,他就为此吃过萧振瀛的亏。在百灵庙之战前,他同样在傅宜生面前碰了一鼻子灰。
可他却乐此不疲。
不然,如何能显示他是“中国通”呢?
太原保卫战只打了一天。
在日军优势火力的攻城战中,太原城东北角在上午8日9时被轰陷,东、北两面城墙亦被轰开突破口十余处。日军蜂拥而入,均被守军奋勇截击。
而这一切,都随着一句以讹传讹的谣言结束了。
35军副军长(在这就不提名字了)借口巡视战场,带着部分卫兵逃跑了。
由于副、傅同音,“副军长”走了,变成“傅军长”走了。
顿时,太原城内大乱。
此次守城战,全靠着傅宜生个人的威望在支持。现听说“傅军长”走了,守城将士的军心立即动摇。
此时,哪怕傅宜生再有过人之术,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8日晚21时,35军参谋长代签撤退命令。
太原失守了。
得知太原仅守了一天就失守,阎锡山在大为恼怒之余,对傅宜生起了杀心。
别看阎锡山平日里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当有人损害了他的利益时,他的手,黑得很。
幸亏傅宜生早有警惕之心,又有卫立煌的支持,才得以幸免。
当然,卫立煌之所以肯出手帮助傅宜生,并不仅是因为二人有较好的私人关系,而是有蒋氏谋划的成分在内。
打下了太原,在忻口战场被陈长捷打得灰头土脸的板垣征四郎“名将”的光环似乎恢复了几分,在国内的声誉也得到了一定程度地恢复。
此后一路高升,直至升到了头号战犯。
相对于“官运亨通”的板垣征四郎,那个宁愿而违背军事常识,也要在太原城下苦等板垣两天的香月清司呢?
结局很凄凉。
在徐州会战时,寺内寿一再三嘱咐他,派兵南下要在归德(今商丘)截断徐州的后路。
可他偏不。
他擅自命令土肥原贤二的14师团西进开封,打了一场兰封会战。
结果是,从徐州撤退的近50万中国部队轻松突围。
香月清司太想立功了,太容易受到日本大特务们的蛊惑了。
他是在1933年3月18日晋升中将军衔的,按照日军中将晋升大将的惯例,他应于5年后,即1938年3月18日前晋升大将。
而要晋升,那就得有相应的拿得出手的功劳,这才是他头脑一热,受了土肥原的蛊惑,派兵进攻开封的原因。
因为当时,开封是河南省会,又是1战区长官部所在地。若能拿下开封,那功劳岂不是大大的?
可结果是,兰封会战还未结束,他就于1938年5月30日奉调回国。
大将,自然是没当上的。
1938年7月29日,香月清司被编入了预备役,连个过渡性质的参议官都没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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