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苏炜
在中国的一千多座县城当中，墨脱身上永远贴着一个独特的标签——全国最后一片被公路连接起来的秘境。
对于热衷进藏的旅行者来说，波密县是318国道上的必经之地。2013年之后，沿着川藏线抵达这里，除了继续向着拉萨的方向前行，还有一条蜿蜒向南的公路，将人们引向曾经神秘的风景：从扎木镇出发，盘旋而下，就能去到《盗墓笔记》里，张起灵隐居的莲花圣地。
△ 波密桃花绽放。（图 /视觉中国）
2013年10月，从波密县扎木镇通往墨脱县的扎墨公路通车，墨脱成为最后一座并入中国公路网的县城。而这短短的117公里山路背后，是整整五十年的艰辛跋涉。
2022年，近十年过去，随着第二条公路通车，封闭的墨脱彻底改变了模样。温润，多雨，高山起伏，植被丛生，民族风情多元……被三面高山环抱的藏南小城，向越来越多游客徐徐揭开神秘面纱。
这个特别的旅行地，似乎与人们想象中的高原城市不同。墨脱之所以是墨脱，和背后耸立的高原息息相关。当全国大部分地方的人们，已经做好迎接盛夏的准备，墨脱的春天，仍在云雾缭绕和群山褶皱中，久久留驻。
△进入墨脱后，山间云雾笼罩，野生的高山杜鹃开放。（图/视觉中国）
怎么去墨脱？
在互联网上写下这行问题，很快会弹出形形色色的攻略。如果是全程自驾，从拉萨出发，七百多公里；从成都启程，近一千五百公里。其中，距离墨脱最近的波密县是重要的周转地。也可以坐飞机先到达林芝市的米林机场，乘车进入墨脱——不过，这段三百多公里的路程，在不拥堵的情况下，也要开上八个多小时。
2013年通车的扎墨公路和2022年通车的派墨公路，构成了进出墨脱的环线。由于全县属于边境管控区，墨脱实行双号进县、单号出县的交通规定。
△G219派墨公路雅鲁藏布江峡谷路段。（图/视觉中国）
没有铁路，没有高速公路，管控进出车辆，今天的墨脱，好像依然不是一座便于前往的县城。但每一个亲身踏足过的游客，都会在随着山势蜿蜒的旅程中明白，这份通达有多么来之不易。
早在1961年，西藏军区就开始勘探前往墨脱的路线，1965年，沿雅鲁藏布江的公路仅仅向墨脱方向修筑8公里，就因为难度太大而被迫停工。从1961年至1965年，经过四年的努力，去往墨脱的马行道才被修通。
随后的几十年，修筑墨脱公路的尝试从未停止，但是在崇山峻岭和深谷险滩之中，刚刚修好的路基不断被地质灾害破坏。有段时间，修到一半的公路中途还设置了转运站，汽车把货物运到转运站，再由畜力人力接续。
△积雪覆盖的高原上，蜿蜒的盘山公路。（图/视觉中国）
很多墨脱人第一次见到汽车，还是在1993年。随着“年内打通墨脱公路”的口号提出，当年9月，来自交通局的越野车翻山越岭，成了世界上头一辆来到墨脱的汽车。第二年，墨脱公路终于实现粗通。之后的许多年里，因为泥石流冲毁公路和桥梁，冬季暴雪，墨脱公路只能季节性通车。直到2013年，扎墨公路通车，墨脱成为那座“中国最后通公路的县城”。
当然，筑路的故事并未就此停止。
2017年至2020年，墨脱公路经历了升级硬化，通车季节基本覆盖全年。2022年10月，林芝市区至墨脱县的派墨公路完工，墨脱人有了自己的第二条公路。到了2023年，墨脱所有乡镇、行政村均有公路通车，墨脱县城也第一次出现了出租车。
△通往墨脱的嘎龙拉隧道开通后，扎墨公路缩短公路里程26公里，解决此前遇到的长达8个月左右的大雪封山问题。（图/视觉中国）
生活于此的人们，终于再也不会因为一辆汽车的到来，而感到惊奇了。
如果从高空俯瞰墨脱，大约就能理解，为什么在这片土地上修一条公路会如此困难——
青藏高原向南延伸至此，一路向下俯冲，从高原而来的世界第五大河雅鲁藏布江，也在此愈发蜿蜒，削切出中国最深的峡谷——雅鲁藏布江河谷。
在墨脱，能真切感受到海拔落差数字的膨胀：眺望著名的南迦巴瓦峰，海拔7700多米，而来到雅鲁藏布江河谷的最低处，海拔仅仅一百多米，最高与最低之间，相差7000多米。在河谷内，这种动辄数千米的高差更是随处可见。
△墨脱雅鲁藏布江果果塘大拐弯。（图/视觉中国）
复杂的地形，造就了多变的气候和多元的植被。
从高原来到谷地，地理课本上的气候垂直变化化作现实。冰雪覆盖的寒带，到山地亚寒带、山地温带，再到山地亚热带，直到山地热带，沿途的草木也以高山草原、高山灌木林、针叶林、针叶阔叶混合林和常绿阔叶林的面貌，依次出现。
△肆意生长的植被。（图/视觉中国）
当印度洋的水汽跋涉而来，沿着山脉间的谷地奋力北上，终于迎面撞上高耸的高原，便化作氤氲的雾霭和流云，凝结成雨。北面和西面是喜马拉雅山，东面是横断山脉，墨脱不仅很少受到冷空气的侵袭，还源源不断地接收来自更南方的暖意，故而年降水日在二百天以上，冬季气温也比同纬度地区高出不少。
地形塑造气候，气候孕育生态环境。于是，在“高原江南”墨脱不仅能看到罕有的热带雨林，树木也不断刷新着中国高度。
△墨脱热带雨林里，树枝上的苔藓与木耳。（图/视觉中国）
2022年，在墨脱县境内的格林村，科研人员记录到了一棵高达76.8米的不丹松，是当时中国已知最高的“树王”。周边的村民把这棵巨树称为“望天松”，它生长在一片高耸树木的簇拥中。当时墨脱县林草局公布的数据显示，一共发现70米以上的不丹松8棵。
不过这个属于墨脱的纪录并没有保持太久。几年后，在墨脱所属的西藏林芝，发现了一棵高达102.3米的西藏柏木，不但创造了新的中国最高树纪录，也是亚洲最高的一棵树。
这场“高度竞赛”背后，是良好的水热条件、适中的海拔高度，和无风、少风的山谷环境，以及长期远离人类的破坏和采伐。具备这些条件的墨脱，就成了得天独厚的巨树故乡。
社交平台上，有很多旅行者分享穿越嘎隆拉隧道的行程。这条十五年前修通的隧道，全长3.31千米，出入口落差达128米，很多人将其体验描述为“穿越四季”：进入前白雪皑皑，出隧道满目绿意——
湿润的季风拂过山峦，催生出层层叠叠的植被。道路向下，松涛声如同海浪，直到看见斑斓的田块沿着河流在谷地分布。站在湿哒哒的芭蕉叶中间，仍能回头望见雪山之巅的银白。冰川、季风、河流、高原，共同造就了这座立体生态博物馆。
△进入墨脱后，山间云雾笼罩，一棵玉兰古树花开正浓。（图/视觉中国）
在墨脱，雅鲁藏布江拐过一个大大的弯，造就了大峡谷沿途奇特的动植物景象。这里可以说是整个青藏高原生物形态最丰富的地区。而来到墨脱县城，则能感受到民族风情的多元。
位于半山腰的小城，说是县城，其实更像内地人想象中的一座小镇，全县人口不足2万，但民俗文化却格外丰富。墨脱是门巴族、珞巴族等少数民族的主要聚居区。珞巴族是中国人口最少的少数民族之一.根据全国人口普查，20世纪80年代珞巴族的人口只有1000多人，到了2010年，这个数字才刚刚突破3000。
而作为门巴族最醒目的特色，木楼被很多游客一眼认出。这种竹木结构的小屋一般分为三层：底层没有围墙，圈养牲畜；第二层是人们居住的地方，房间外有宽大的走廊，兼作晒台；第三层是门巴人的仓库，用来存放杂物，屋顶是修长的人字形两面坡。这些修长的人字建筑排列在一起，错落于山间，成为很多人对墨脱的第一印象。
△墨脱仁钦崩寺。（图/视觉中国）
“一个人没法同时踏上两条路，而我选择了这条路，墨脱的小路……”2011年，墨脱公路通车前夕，一部叫作《墨脱情》的纪录片上映。影片结尾，一群孩子唱起这首歌谣。
在藏语中，墨脱的含义是“隐秘的莲花”。道路和道路背后的真诚努力，让这朵莲花逐渐被世人所见。美丽的自然环境和一代代人的努力，更让这座“最美县城”，永远沉浸在春天之中。
编辑：曾宝气；校对：遇见；排版：彭圣婕
“你想去墨脱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