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冬日的阳光透过病房窗帘缝隙洒落在陈远山苍白的面容上。
七十四年的光阴如同指缝间的沙,不知不觉已然流逝。
当他以为余生将在孤独中度过时,病房门被推开,一个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声音响起:“爸,我可算找到你了。”
看着眼前的一家三口,陈远山浑浊的眼睛猛然睁大。
01
小区里的人都知道,七号楼三单元的陈远山是个怪老头。
每天清晨六点,无论寒暑,他都会准时出现在小区的空地上,做着一套老式广播体操。
动作缓慢却精准,仿佛与时间定下了某种约定。
他总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口袋里塞着一副老花镜和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解放日报》。
小区里的孩子们偷偷给他取了个绰号,“时钟爷爷”。
因为按他的作息,比小区门口的大钟还准。
陈远山住在一间六十平米的老房子里。
客厅里摆着一张方桌,一把太师椅,以及一个老旧的书柜。
书柜上放着几十本泛黄的书籍,多是文学作品和教育理论。
他曾是市重点中学的语文教师,教过的学生遍布上海滩。
退休后,偶尔还有学生登门拜访,却总被他婉言谢绝。
“不必了,老了,不想见人。”他总是这样说。
邻居王大妈曾经热心地给他介绍过几次对象,都被他拒绝了。
“陈老师,您都七十多了,一个人多不方便啊。”
“习惯了。”三个字,将所有好意挡在门外。
小区里流传着关于他的各种猜测。
有人说他年轻时候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最后失败了;也有人说他是个无情的负心汉,抛弃了自己的初恋情人。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陈远山会坐在窗前,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灯,陷入无尽的回忆。
他的房间里只有一样装饰品。
床头柜上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里是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年轻姑娘,笑容灿烂如夏花。
陈远山不爱说话,但他会在小区里默默帮助有需要的人。
王大妈摔断腿那阵子,每天清晨门口都会出现一袋新鲜的馒头和豆浆;李大爷住院时,是陈远山替他照看家中的盆栽。
这些事,他从不提及。
小区里的老头老太太们常在茶余饭后谈论他。
“那陈老师,心是好的,就是太闷了。”
“可不是嘛,一辈子孤身一人,多孤独啊。”
“咱们请他出来搓麻将,他都不来。”
陈远山听见了这些议论,只是轻轻一笑。
孤独对他而言,早已成为最亲密的伙伴。
这天傍晚,陈远山从旧书柜的深处取出一个尘封已久的铁盒。
盒子上落了厚厚的灰,显然多年未曾打开过。
他的手微微颤抖,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照片和几封已经发脆的信件。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照片,那是1969年冬天在黑龙江北大荒拍的。
照片上,二十岁出头的他站在茫茫雪地中,脸上带着青年人特有的倔强和理想主义。
“那时候,我们都以为自己能改变世界。”陈远山轻声自语。
他注视着照片中的自己,那个穿着军绿色棉袄、戴着红色袖标的年轻人,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那时的陈远山,刚刚从上海被下放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准备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照片下面压着一封信,信封上用工整的字迹写着:“给远山”。
他没有打开它,只是轻轻抚摸着信封,仿佛那不是纸张,而是一个人的脸庞。
“秀兰啊,秀兰...”他喃喃低语,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悔意和怀念。
02
陈远山回想起他们的初遇。
那是1969年最寒冷的冬季,他刚下火车就被刺骨的北风吹得瑟瑟发抖。
红星公社比他想象中更加荒凉,低矮的土房散落在雪原上,远处是望不到边的林海。
第一天清晨,他裹着从上海带来的薄棉袄,排在食堂的长队中。
前面的知青小声抱怨着:“这鬼地方,饭都是冰的,刚盛出来就冻硬了。”
轮到陈远山时,他看到了李秀兰。
她戴着白色围巾,露出几缕被冻得通红的耳朵。
“上海来的小伙子,多吃点,这里冷,得多吃。”她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稀饭,还额外放了一个窝头。
“谢谢,不用这么多...”陈远山有些不好意思。
“别客气,看你瘦得。”李秀兰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了两轮新月,“上海城里人是不是都像你这样白白净净的?”
“也不是...”陈远山想解释,后面的人却催促起来。
他只好端着餐盘走开,回头时,发现李秀兰还在看着他。
那之后的日子,陈远山总是尽量排在李秀兰所在的窗口。
有一次,他鼓起勇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秀兰。你呢?”
“陈远山。”
“远山?好名字。”李秀兰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像诗一样。”
初雪过后,陈远山在上工的路上遇见了李秀兰。
她正在清扫食堂前的积雪,看见他时,微微一笑:“远山同志,昨晚睡得还好吗?”
“冷得没怎么睡着。”陈远山搓了搓手,呵出一团白气。
李秀兰放下扫把,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尝尝这个,我们东北的冰糖葫芦,甜丝丝的,吃了暖和。”
陈远山接过来,咬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嘴里蔓延。
“好吃吗?”
“好吃,谢谢。”陈远山看着李秀兰冻得红扑扑的脸颊,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那个冬天格外漫长。
每晚吃完饭,知青们都会聚在大通铺的火炉旁取暖。
有一天,陈远山带来了一本诗集,开始朗读。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这个我知道!”李秀兰突然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抱着一捆柴火,“是孟浩然写的,对不对?”
屋里的知青们都惊讶地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的?”陈远山问。
李秀兰有些羞涩:“我上过几年学,老师教过。你继续念吧,我喜欢听。”
从那晚起,李秀兰常常来知青点,坐在角落里静静听陈远山诵诗。
有时候,他会读自己写的诗,虽然稚嫩,却满含对未来的憧憬和对现实的思考。
“梦想着光明,却身处黑暗;渴望着春天,却被冬困”。
李秀兰听完,轻声问:“你不喜欢这里?”
陈远山迟疑了:“不是不喜欢,只是不适应。上海和这里太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那里有高楼,有电影院,有热闹的街道。夏天有冰棍吃,冬天不会这么冷...”陈远山突然停住了,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伤到了李秀兰。
出乎意料的是,李秀兰并没有生气:“听起来真好。不过,这里也有美丽的地方。等到春天,我带你去看野花。”
她的话里带着一种质朴的自信,让陈远山心生敬意。
03
春天如期而至,雪化了,大地渐渐苏醒。
陈远山和李秀兰一起参加了春耕。
“种子要埋多深?”陈远山拿着玉米种子,有些手足无措。
“看我的。”李秀兰蹲下身,挖了一个小坑,“太浅了容易被鸟啄走,太深了不易发芽。刚好一寸深。”
陈远山学着她的样子,却总是挖得不对。
“你城里人的手真娇气。”李秀兰笑着说,然后握住他的手指,带着他一起挖坑,“感觉到了吗?土壤告诉你它需要什么。”
陈远山感受着李秀兰手心的温度和茧子,心里某个角落被触动了。
这个在上海可能连路都找不到的乡下姑娘,在这片土地上却有着无与伦比的智慧。
“看那云,明天会下雨,”一天,李秀兰指着远处的天空说,“咱们得抓紧把种子播完。”
“你怎么知道?”
“你瞧,那是积雨云,北边的风向变了,空气也湿润了。”李秀兰解释道,“我奶奶教我的,她一辈子没出过这个村,却认得每一朵云的脾气。”
果然,第二天下起了大雨。
陈远山躲在窗下看雨,心里想着李秀兰。
随着春耕的进行,他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
有一次,陈远山在河边看到李秀兰在洗衣服,阳光下,水珠在她的手臂上闪闪发光。
他拿出随身带的小相机,悄悄按下了快门。
“喂,偷拍我干嘛?”李秀兰发现了,羞得满脸通红。
“留个纪念。”陈远山不好意思地说。
“到时候你回上海了,看着这照片会想起我吗?”李秀兰突然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陈远山愣住了。
他从未认真思考过离开的事情,更没想过离开意味着与李秀兰分别。
“我...”
“算了,别想那么多。”李秀兰打断他,眼睛里闪过一丝黯淡,“帮我拿着这衣服。”
夏天悄然而至,田野里的玉米长高了,知青们的劳动也有了成果。
一天傍晚,陈远山和李秀兰坐在田埂上,望着远处的火烧云。
“真美啊。”李秀兰轻声说。
“嗯。”陈远山看着她的侧脸,鼓起勇气牵起了她的手,“等我回上海后,接你去。”
李秀兰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金色。
“你是认真的吗?”良久,李秀兰轻声问道。
“当然。”陈远山坚定地说。
“可是...”李秀兰犹豫了,“我是农村姑娘,不认识几个字,在上海能做什么?你的父母会接受我吗?”
这些问题陈远山从未考虑过。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紧紧握住李秀兰的手:“我会教你认字,带你看上海的每一个角落。至于我父母...他们会喜欢你的,就像我喜欢你一样。”
李秀兰靠得更近了,轻声说:“我有点怕,怕有一天你会后悔。”
“我不会的。”陈远山转过头,望进她的眼睛里,“我保证。”
远处,收工的钟声响起,打破了宁静的黄昏。
李秀兰站起身:“走吧,该回去了。”
陈远山也站起来,心里却涌起一阵不安。
他确实想带李秀兰回上海,但他的家庭、学校、朋友,会接受这个朴实的北方姑娘吗?
他看着李秀兰远去的背影,第一次感到了未来的迷茫。
04
秋天的丰收让大家忙碌异常。
一天,陈远山在田间找到正在收获玉米的李秀兰。
“秀兰,等这季忙完,我想去见你父母。”
李秀兰停下手中的活,惊喜地看着他:“真的吗?”
“真的。我是认真的。”
那一刻,李秀兰的眼睛亮如星辰。
冬天再次来临,他们的感情已经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知青点的小伙伴们都调侃陈远山“找到媳妇不想回上海了”。
陈远山摇摇头:“我会回上海,但会带着秀兰一起去。”
可理想和现实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1972年冬,李秀兰告诉陈远山,她怀孕了。
陈远山既惊喜又担忧:“我们结婚吧,马上。”
李秀兰点点头,眼中含着泪水:“可是我爹不会同意的。”
果然,李秀兰的父亲,村里的老支书,坚决反对这门亲事。
“知青迟早都要回城,到时候你跟着去哪?”老支书怒气冲冲地说,“再说了,你一个农村姑娘,到了上海能干什么?”
陈远山去找老支书理论,却被轰了出来。
就在这关键时刻,陈远山接到了返城的通知。
他可以回到朝思暮想的上海了。
“我先回去,把一切都安排好,再来接你。”临行前,陈远山紧紧抱住李秀兰说。
李秀兰泪如雨下:“你一定要来接我。”
“我保证。”
那是1975年的春天,陈远山带着满腔热情和对未来的期待踏上了返乡的火车。
现在,四十九年过去了,陈远山看着手中发黄的照片,眼中浮现出深深的痛苦。
他未能兑现自己的承诺,而这成为了他一生最大的遗憾。
他把照片和信件放回铁盒,缓缓站起身。
窗外,夜幕已经降临,上海的霓虹灯开始闪烁。
近来,陈远山感觉身体大不如前。
他的右手时常发麻,胸口偶尔会传来刺痛。
但他没有去医院,只是在小区药店买了些速效救心丸随身携带。
“老毛病了,死不了人。”他对关心他的王大妈这样说。
一个周六的清晨,陈远山像往常一样在小区空地上做着广播体操。
突然,一阵剧烈的胸痛袭来,他的视线迅速模糊,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
“陈老师!陈老师!”
他听到有人在喊他,但声音似乎来自很远的地方。
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周围是一片刺眼的白色。
“醒了?”床边坐着王大妈,脸上写满了担忧,“吓死我了,你晕倒在小区里,要不是碰巧遛狗的小张看见,后果不堪设想。”
陈远山想坐起来,却被一阵眩晕击中。
“别动,医生说你得好好躺着。”王大妈按住他的肩膀,“你这是心肌梗塞,差点就没命了。”
陈远山闭上眼睛,他感觉不到恐惧,只有一种奇怪的平静。
“我给医院登记的时候,发现你的紧急联系人那栏是空的。”王大妈叹了口气,“你这一辈子,怎么就这么倔呢?”
陈远山没有回答。他想告诉王大妈,倔强不是选择,而是命运。
主治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严肃而专业。
“陈老师,你的情况不太乐观。冠状动脉有严重狭窄,需要安装支架,还得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陈远山皱起眉头:“多久?”
“至少两周,也可能更长。”
“不行,我家里的...”
“没有什么比你的命更重要,”医生打断他,“如果不治疗,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
05
就这样,陈远山被迫住进了医院。
病房是双人间,但另一张床位暂时空着。
陈远山整日望着窗外发呆,任凭护士小姑娘忙前忙后。
“陈爷爷,要不要打个电话给您家人?”小护士好心地问。
陈远山轻轻摇头:“没有家人。”
小护士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很快又换上了职业性的微笑:“那您有什么需要,随时按铃。”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远山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但心情却越发沉重。
医院的天花板上有一道裂缝,像极了他人生的轨迹。
原本笔直的线条,在某个节点突然改变了方向,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轨道。
夜深人静时,他会想起李秀兰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
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孩子长大了吗?李秀兰还好吗?
这些问题像幽灵一样围绕着他,让他无法入睡。
陈远山曾经尝试过回去寻找李秀兰。
在返城后的第三年,他请了长假,再次踏上了前往黑龙江的火车。
当他再次来到红星公社时,那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许多人搬走了,李家也不在了。
村里的老人告诉他,李秀兰和家人搬去了哈尔滨,具体地址没人知道。
陈远山在哈尔滨找了一个星期,一无所获。
他又写了无数封信寄到红星公社,希望有人能转交给李秀兰,但从未收到回复。
慢慢地,他开始接受这个现实。
他与李秀兰,注定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时间是最无情的东西,它带走了青春,带走了希望,只留下满腹的悔恨和遗憾。
住院的第十天,陈远山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这天下午,他靠在床头看书,窗外下着小雨,整个病房弥漫着一种宁静的氛围。
突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陈远山抬头,看见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
男子约四十多岁,浓眉大眼,身材高大。
在他身后,站着一个温婉的中年妇女和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
陈远山疑惑地看着他们,以为是走错了房间。
中年男子径直走到陈远山床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几秒钟的沉默后,男子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
“爸,我可算找到你了。”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陈远山。他感到一阵眩晕,手中的书掉在了地上。
“你...你说什么?”陈远山的声音嘶哑,几乎听不清楚...